宋貴妃悠悠道：“靠你, 去找到一個最關鍵的物證。”
“什麼物證？”
“據蘇衍說，當年，長孫鴻爲皇后配藥時曾親筆寫下了一個診治的記錄, 只要把這個記錄找到, 就是鐵的物證。”
姜雲急問道：“這物證在哪裡？”
宋貴妃道：“就在太醫署的藏書閣中。”
深夜, 月亮明晃晃的掛在清寒的蒼穹, 兩條漆黑的人影, 穿過大半個太醫署直奔東邊的藏書樓。
咯呀一聲，推開雕花的格子門，藏書閣中, 濃烈的灰塵氣味撲鼻而來，長孫十一低低的咳嗽了一聲。
姜雲看着滿屋排列的書籍, 皺眉道：“難道我們要一本一本的找嗎？”
長孫十一神情凝肅, “不, 只需要找一本。”
“哪一本？”
“本草綱目。”
“本草綱目？”
“對，父親曾對我說過, 此書堪稱經典，值得一生研讀。他也很喜歡讀這書，心中的感悟會順便記錄在書中。”
兩人不再耽擱，在整個藏書樓中翻找起來。
氣氛緊張，四下寂靜, 只聽得悉悉索索翻動書頁的聲音。
找了盞茶時分, 姜雲終於在一個角落裡發現了一本陳舊的本草綱目, 抖落其上的灰塵, 翻了幾頁, 果然看到正文的縫隙當中密密麻麻的寫了一些字句。
長孫十一從姜雲手中接過，一頁頁地翻查起來, 神情肅穆。
姜雲的心似乎也已來到了嗓子眼，隨着長孫十一手裡書冊地翻動，心臟跟着一起震顫。
“在這裡！”在幾乎快要翻完整本書的時候，長孫十一驟然發現其中一行間寫有這樣一段話，“五月初五，爲皇后使用萬金方，連用三日後，可保明年二月得男。”
這的的確確就是長孫十一的父親長孫鴻的字跡。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有難以掩飾的興奮之情。
忽然聽見門外響起了嘈雜的人聲，王司藥的聲音在其中特別明顯，“快快，藏書閣有光，有賊人潛入了！”
紛亂的腳步聲響起，姜雲利落地吹滅燭火，把《本草綱目》往長孫十一懷裡一塞，抓緊他，翻上了藏經閣的屋檐。越出太醫署，方纔縱身而下。
這番上縱下躍，驚險萬分，只駭得長孫十一臉都白了。
兩人剛剛落在宮中一條看似僻靜的甬道時，沉重而整齊如鐵蹄般的腳步聲竟又如鬼魅般從不遠處傳來。
行蹤顯然已經暴露，姜雲知道不能再耽擱。
她深深地看了長孫十一一眼，映着清寒的月色，這一刻，她這固執的神情是那麼熟悉，彷彿跟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那個面容在這一瞬間重疊......
“你先走。”姜雲口氣堅決。
“可是。”
長孫十一還沒說話，已被姜雲打斷，“沒有什麼可是，殿下有過交待，不管是成是敗，到宮中的東門位置，有人會在那裡接應。”
“你呢？”長孫十一急道。
“我來引開他們。”
姜雲腳步剛動，聽到身後的人急切地問道：“爲什麼？”
“因爲是我自己欠的。”
不待長孫十一再問，姜雲已跳出了暗巷，只聽得身後傳來呼喊，“人在那邊，快追。”銀光閃動間，衛士們追着姜雲去了。
長孫十一在風中站了片刻，疾步往東門奔去。
姜雲在宮中的甬道里穿梭，身後的銀甲衛追得很緊，數次就要被發現，又驚險躲過。
正覺得走投無路，突然，遠遠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黑暗裡，彷彿一尊雕像。
姜雲以爲是等在前面捉拿自己的侍衛，大驚之下腳步一頓，卻聽到那人低低說了一句 “去前面躲起來。”
竟是李澹的聲音。
姜雲來不及細思，按他的吩咐，轉過牆角，藏起身形，只覺得心臟怦怦直跳。
侍衛們很快追了上來，卻在看到隱沒在月色陰影中的李澹後，慢慢放緩了追擊的步伐。
領頭的竟然是銀甲衛的柳侍衛。
柳侍衛上前一步，高聲喝問道：“什麼人在那邊？”
對面的人影從從容容地向前兩步，聲音低沉，卻透着不容置喙的威嚴，“見到本王還不下跪？”
柳侍衛猝然變色，慌忙叩首，“參見寧王殿下。”
李澹站在黑暗裡，只有一個漆黑的輪廓，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聲音中卻似帶着重量般壓迫而來，“本王剛從皇上寢宮中出來，就聽到你們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柳侍衛一時答不上來，跪在地上默然不語。
“還不給本王速速退下！”
柳侍衛擡頭，“可寧王殿下我們正在追查混進太醫署藏書閣中的賊人。”
“追賊人追到了本王頭上，你們是有幾個腦袋。”
彷彿被一股強大的迫人的氣勢，壓得人透不過氣來，柳侍衛倒着退了兩步，轉身對衆侍衛吩咐道，“勿驚擾寧王殿下，去那邊查看”。
銀甲衛們如潮水般整齊劃一地離開了這條甬道，驟然安靜下來，只餘如水的月光鋪陳在李澹凝肅的面容上。
姜雲看着李澹向自己藏身的牆角走來，經過時卻並沒有看向自己，只徑直走了過去。
口中彷彿有苦澀的黃連味道。
自己果然是在意他的嗎？
目光跟着那道月白的身影，一直到了甬道盡頭。
李澹終究沒有回頭在看姜雲一眼。
旭日即將東昇，明日就是除夕，是新的一年。
這一年裡，自己究竟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從離開魔宮的那一天起，自己就被困在這一方逼仄的天地裡，進退維谷。
而離開皇城的這一刻，姜雲彷彿驟然明白了什麼，就如同一尾來自波濤洶涌卻寬廣自由的大海深處的魚兒，躍入了一方小小的蓮池，就如同一隻翱翔蒼穹的雄鷹，卻飛不出一片迷濛的森林。
原來，已到了離開的時候。
只是，還剩這最後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