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的眼底閃過一絲亮光,但目光表層卻帶着濃重的絕望,要知道望眼整個寧國公府,最然二皇子割捨不得,也是他與之感情最深的人便是寧國公。
無論是二皇子的騎射還是劍術,都是少時跟着寧國公一起學的,可以說二皇子是在他外公的膝下長大的,如此深的情誼卻要面對生命二選一的抉擇,這對二皇子來說是何其的殘忍只有他一個人清楚。雖然二皇子素日裡看着冷面冷心,但再冷的心終究有其柔軟之處,二皇子的柔軟便在於廢后韓氏、寧國公和早已經死去的韓光耀。
看到二皇子眼神中的絕望便知道,剛剛那二選一的抉擇對於他來說是多麼的殘忍,這簡直比一刀殺了他還讓他痛苦,看着自己最敬重的人,爲了保護自己,就在自己的面前分分秒秒的走向死亡,這種情景一般人簡直想都無法想的,但夏明遠就讓二皇子切身的經歷了。
“按照我說的做!”夏明遠脣畔輕輕勾起,最後斬釘截鐵的吩咐阿驍道。
阿驍跟了夏明遠這麼久,當然瞭解自家主子的性格,若他說一,定是有其把握和理由的,任何人都無法改變他的決定。
阿驍迅速上前,將倒在地上的二皇子鬆綁了,緊接着默默的垂手而立,等着自家主子下一步的命令。然夏明遠卻沒再吩咐什麼,而是冷着臉站在茅草屋的地中央,認真而又仔細的端詳着二皇子費盡力氣的拖動地上已然死透了的寧國公朝門口移動。凡是拖動過的地方,地面上皆被血紅所染,如同剛刷的漆面。並帶着濃濃的腥臭味道。
若是平常人,胸膛受到兩處那麼深的劍傷,還過了這麼長時間,早就因拖延不治而死去了,可二皇子卻憑着驚人的意志力一直堅持到現在。竟還能拖着已然死去的寧國公屍體從茅草屋的最裡側一直爬到茅草屋的門口。
夏明遠始終站在地中央,冷眼瞧着二皇子朝屋外頭爬,就在屋門被他推開的瞬間,阿驍終於忍不住了,連忙上前走到夏明遠身側提醒道,“主子。現在讓門口的兄弟們攔住他還來得及。”
夏明遠卻沒有一點兒反應,紋絲未動的站在原地,不發一言。
茅草屋的門一被推開,屋外涼爽的晚風便吹了進來,席捲着屋外的泥土一齊撲到了二皇子的臉上。他卻彷彿沒有感受到灰塵,而是緊緊攥着寧國公的胳膊,擡頭瞅向門外,日頭早已落下,外頭灰濛濛一片即將步入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
二皇子很想繼續用力的爬,爬出這個茅草屋,爬到夏明遠所看不到的地方,那樣他就贏了
。但是攥着寧國公胳膊的手越發沒有力氣,胸膛兩處箭傷如同兩炬火把,裹挾着不盡的痛苦在燃燒着他最後一絲生命的希望。燒着燒着他越發沒有力氣了,甚至眼皮也漸漸沉重,最終頭重重摔在了一指高的門檻上,沒了氣息。
只差一步,就差一步就爬出茅草屋了,但他最終仍舊沒能如願。
直到這一刻。阿驍才真正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原來他壓根兒沒想放過這兩個人。以二皇子的傷勢,即便被放了。也不會活着走出這個茅草屋的院子,他必死無疑。在這種情況下,讓他們兩人面臨二選一的抉擇,讓二皇子臨死之前還要目睹着自己最崇敬的人爲了救他而慢慢死去,遭受了折磨之後,再無力的閉上雙眼,這種折磨,看起來真是太過癮了。
見二皇子終究吐出了最後一口氣,夏明遠冷冷邁開步子,頭也沒低的走出了茅草屋,邊走邊吩咐道,“時辰差不多了,將兩個人的屍體帶着,隨我回京都。”
龍常允諾着,命人趕忙按照夏明遠所說的做了。
翌日,大皇子英勇追回逃犯,便成爲了整個京都熱議的話題,相應的,人們也更加多的開始關注法場上時候夏明昭連射兩箭對準自家兄弟的事情。這截然的對比之下,所有人都對夏明遠豎起了大拇指,卻暗自竊竊私語的戳着夏明昭的脊背。
書房中,夏明昭聽着趙興的回稟,狠得牙癢癢,但卻苦於沒有法子能夠抗衡,現如今夏明遠的母親坐穩了皇后的位置,雖然她已然沒有母族的勢力支撐,但皇太后一心一意照顧這個前媳婦,有了這一個堅實的後盾,他們便不愁將來會沒有力量了。然而現在,夏明昭擔憂的不僅僅是這點,還有上官羅漪。
其實夏明遠可以遊刃有餘的走到今天這一步,全靠着上官羅漪這個幕後軍師的操控,如若沒有上官,夏明遠恐怕早就被殺了,哪兒還有力氣存活至今,所以現在要滅掉夏明遠的當務之急就在於滅掉他的命門,想到這裡,夏明昭薄脣輕勾,腦中靈光一閃,一個絕妙的想法噴涌而出。
自從夏明遠搬入太子府,太子府的府邸名稱便改爲了英王府,惠仁皇后便變着法的往英王府中送人,這些女子皆爲精挑細選的,個個兒樣貌出挑,且文采出衆,但卻都入不了夏明遠的眼,被送到府中之後全被留置着,安排到外院做灑掃等亂七八糟的活計,總之在夏明遠整日看不到的地方。
這也算是夏明遠對惠仁無聲的抵抗。但惠仁卻彷彿什麼都不知道一般,仍舊源源不斷的往英王府之中送人,這意圖再明顯不過了,就是讓夏明遠少跟上官羅漪走動,而多將目光放在其他女子身上,然而夏明遠偏偏不然,除卻正常的入宮請安,以及忙碌於皇上指派的任務之外,其餘的時間他幾乎都是呆在孫府之中的。
整日裡守着上官羅漪。並且無論他跟母后怎樣僵持,都不曾跟上官吐露半句,上官得聞這些,還都是從雲錦的口中得知的。
今日便是如此,夏明遠一大早便來到了紫瓊苑,上官剛剛起牀梳洗,他便掀開紫金薄紗的簾子走了進來,“早膳還有沒有剩的?好餓啊!”
銅鏡前,上官穩穩的坐着,綠蘿正拿着木梳緩緩爲上官篦頭髮,欲盤起髮髻
。夏明遠突然走過來,一把奪過綠蘿手中的梳子道,“讓我來試試吧。”說着,對着綠蘿調皮眨了下眼睛。
綠蘿深深皺眉,素日公子對她們這些下人都是冷着臉的從不曾露出笑臉,唯獨笑着的時候也都是對着小姐。一時間被夏明遠的美男計迷惑,腳下一軟便給他讓出了位置。
上官看着銅鏡裡的夏明遠不由挑眉,“一大早的,你英王府難不成缺飯嗎?來我這窮鄉僻壤的找什麼膳食?”說着,略回過身子,就要接過夏明遠手中木梳,“我可不敢勞動英王殿下梳頭,若是傳出去,京都那些盼着跟英王永結連理的大家小姐們還不合夥過來找我報仇?”
夏明遠輕笑,對於上官的嘲諷他倒是覺得歡喜,雙手按住上官肩膀順勢將她扳回了剛剛的動作,“乖乖聽話,端正坐好,這就要梳頭了,若你再動,我可不保準會弄疼你。”
說着,脣角痞裡痞氣的上揚,手中動作卻愈加舒緩,袖長而有力的手指愈發柔軟的在上官的墨發之中穿梭,“什麼大家小姐都不曾入我的眼,這你是知道的,以後這樣的話就莫要說了,人都說在最飢餓的時候所能想起的人就是對人最重要的那個,怎麼樣,我想起你了,這說明你就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能將浪漫的話說成這幅德行,也算是一種本事了,上官舒了口氣,不再說什麼,卻怎麼想都覺得有一絲絲不對勁兒,他剛剛是拿自己當小孩子一樣哄呢嗎?
夏明遠梳完頭,綠蘿上前盤好頭髮,早膳也正巧送上來了。
“聽聞皇上要爲你和惠仁皇后舉辦一場宴會?可定了是何時嗎?記得提醒我哥一同前往,他跟公主可是有日子沒見着了。兩人雖然面上不說,但心裡必定很是想念。”上官拈起一塊素菇輕輕放到夏明遠的碗中說道。
“是啊,這個我也感覺到了,皇姐的性子想來很穩,且不喜歡將心事吐露太多,我每每跟她聊天談及羅恆的時候,她的眸中都會閃過亮光。你倒是提醒我了,讓羅恆進入宴會的話還要提前安排一些。至於宴會的具體時辰嘛,那個人只是提了一句,沒有說是何時,或許過幾日他就忘了也未可知,我都沒當回事的。”
“那個人”“他”,自然是指皇上了。夏明遠向來如此,只是在皇上的面前稱父皇,凡是皇上不在,身邊又都是親信的時候,一向只稱呼皇上爲“他”。
上官早已習以爲常,便也沒放在心上,“依我看並非說說而已,不過爲求穩妥,皇上應該會將時辰安排在韓威的事情解決之後,寧國公府被行刑的日子已經過去小半月了,細算算日子,韓威也該快到京都了,咱們的人可都準備好了?”
“恩,都已吩咐好了,就等着他鑽入網中呢。只不過即將到來的這一仗能否打贏,就要靠你那張栩栩如生的畫了。”
上官微笑,拈起面前的芙蓉酥送入了口中,“早起後用一口芙蓉酥最是合宜了,但用多了便會覺得很膩,世間的事情大抵如此,過猶不及始終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