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在提醒上官的瞬間,自己竟忘了逃離,上官擡眸的時候只覺得眼前白晃晃一片,剛剛十餘把尖刀和長槍在倒下的瞬間,映照着光影,齊齊將光反射了過來,一時間讓人眼前嚯的數道光閃過,便什麼都看不清了。
怔愣間上官只覺得自己雙肩被人攥住,一股暖意浸透心脾,她下意識拉着一旁人的手就要一同逃開,可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眼前已經是血紅一片。
玉蘭成功的跑開了,但回過頭的瞬間卻驚呼一聲,整個人翻了個白眼兒便暈了過去,上官則跪坐在地上,掌心還死死攥着剛剛拉着的那隻手,怔愣了一瞬。
面前,兵器排下,玉竹正側躺着,除了一隻手被上官攥在掌心裡,其餘的地方全部被兵器壓在了下邊,滾滾鮮血如河流一般順着兵氣派朝外流淌,幾乎是一瞬間,上官覺得如墜冰窟,周身的寒冷讓她一個怔愣從地上站了起來,“玉竹,玉竹,醒醒!”
夏明遠亦被面前的場景驚到了,他一早上醒來便聽到府中要邀請戲班子的事情,剛用完早膳卻被龍常告知,上官和玉蘭玉竹兩姐妹一同來了戲班子所在的客院。
一聽到上官跟玉蘭在一起,夏明遠的心便猛地一顫,這段時間裡玉蘭雖然表面上依舊沉靜如水,但其內心的劇烈變化夏明遠都看在心裡,私下裡她不止一次的找過夏明遠,千求百哀的讓夏明遠跟她在一起,夏明遠拒絕的話都已經說遍了卻仍沒讓她死心。更甚者有一次她說到憤處,竟出口道,“是不是羅漪姐姐不在,你就有可能喜歡上我了?”
夏明遠只是出於不放心的過來走一遭,卻沒想到剛一進院子就發覺不對勁,但任誰都無法反映那麼迅速,在那麼短的時間內。他只能將上官救出來,根本來不及拉住玉竹。
戲班子的武生們見這邊兵器排倒下了連忙停住了手裡排演的動作,跟着夏明遠一起將兵器排扶了起來,原本掛在排上的兵器有的跟着兵器排一同離開了地面。有的卻已經插在了玉竹的身上無法離開。
上官腳步極快的踩着地上的血行至玉竹身旁,迅疾蹲下,手繞過插在她身上的兵器伸向了她脖頸,脈息極其微弱,幾乎就快找尋不見,“明遠,快用內裡穩住玉竹的氣息,她快不行了。”上官的語調平緩,不帶一絲雜糅,語氣卻是異常的堅定。
轉過臉來的時候。整張臉已經慘白的無一絲血色,顯然是在極力壓抑着。
電光火石之間,她已經將整件事情思考了一遍,這個戲班子絕對不單純,兵器排也不是無緣無故倒下的。這一切都是衝着自己來的,更跑不了孫玉晴的作用。可是,她隱隱覺得,事實還遠遠不及這些。
夏明遠站在上官身側,運轉了全身的內裡替玉竹穩住了氣息,很快龍常便和趕回來的冬語擡來了擔架,將玉竹放了上去。
“冬語。將玉竹擡去咱們的院子。”
“可是……”冬語遲疑。
“客院距離紫瓊苑最是相近,咱們那裡煮藥也最是方便,不要猶豫了,要快,玉竹堅持不了多久。還有,找個人去通知老夫人。就說玉竹受傷了。龍常你來擡着擔架,冬語,把玉蘭帶着一起。”上官吩咐完,最後猛地回頭瞧了一眼院中戲班子的所有人,“戲班子今日入府的所有人。沒有命令通通不得出入,如有違者,格殺勿論!”
副班主站在最前頭,當即被上官的話嚇得全身打了個冷戰,頭亦深深埋了下去,再不敢動作。
老夫人聞訊很快趕來了紫瓊苑,房門剛一推開便有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她心下一沉,拄着柺杖的步伐更加快了。
“小姐,老夫人來了。”綠蘿守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提醒着。上官應了一聲,手裡的動作並沒停,“綠蘿,去給老夫人端壺茶水,還有告訴老夫人,我會盡力的。另外,玉蘭醒了嗎?”
綠蘿看着自家小姐一片一片的將插在玉蘭身上的刀片慢慢拔出來,滿手滿身已經都是血跡,不由重重嚥了口唾沫回道,“三小姐已經醒了,不過一直在哭,已經極度昏厥了。”
“罷了,你趕緊去跟老夫人彙報吧,知道該說什麼嗎?”
“小姐,綠蘿知道。”應允着,綠蘿已經低着頭退出了內室。
外室,老夫人坐在太師椅上,一旁玉蘭以絹帕拭淚,抽噎着給老夫人講述着剛剛那驚險一幕,對面則坐着夏明遠,他冷眼瞧着,並不多言。
綠蘿掀開簾子走出來,滿手的血跡,剛剛替上官遞帕子的時候不小心沾到的。出來的急竟然忘記擦掉。
老夫人一瞧,差點兒一口氣沒喘韻,“綠蘿,我的玉竹如何了?”
“我的玉竹”可見四小姐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了。綠蘿心中嘆息,面上道,“老夫人,郡主已經在全力救治了,您先別急,四小姐福大命大,必定可以過了這關的。”
“到底傷得如何了?我要進去瞧一瞧纔好安心。”說着,老夫人就要起來,卻被綠蘿連忙扶住了,“老夫人,現在郡主正在裡頭醫治,地方本就不大,您若進去了還要照顧您,週轉不開的,您也不想郡主分了神,無暇顧及四小姐的病情吧?”
老夫人頓了頓,重又坐回了原來的位置,面容卻更加躊躇。
玉蘭滿臉是淚,當即已經哭得沒了形狀,看上去是個十足擔心妹妹的姐姐,可實際上她內心卻正在被愧疚與自責如毒蟲般啃咬着。今日之所以會過去客院,都是她一手攛掇的,若沒有自己的計劃,妹妹也就不會受傷。
夏明遠冷眼盯着玉蘭,表情淡漠,目光冰冷。他直覺今日的事情必定跟她有關。以前沒有跟羅漪提到過玉竹已經知曉自己身份的事兒,是以免她擔心,但看現在玉蘭的樣子,竟然將毒手伸到羅漪的身邊了,他再也不會容忍下去,待此事風頭一過,就要跟羅漪攤牌,默默的,夏明遠已經做了決定。
內室,燥熱的空氣無法撫平上官內心的冰涼,看着玉竹腰脊上那處最深的傷口,她整顆心都要碎裂了,雖然處理得到,可那處傷口最是深不見底,竟然已經砍到了腰骨,只怕玉竹撿回一條命的同時,下身或許會受到影響。
這是個多麼天真爛漫的少女,就是因爲自己她變成了如今這個模樣。
孫玉晴,爲達目的誓不罷休,她竟然什麼招數都使得出來!團團怒火在上官的心頭竄涌,抑制不住的憤怒已經充斥了她的內心,只是當下她還在強忍着,因爲此刻最重要的是把玉竹從鬼門關拉回來。
還好,剛剛倒下的瞬間,她是側躺着,所傷之處多半是背部,臉只是倒下瞬間所致的輕微擦傷,可背部的傷足以致命。
玉竹本就被養在閨閣,禁不住如此重創,傷口又極多,情況之嚴重可想而知。
可以說,無論是背部還是臉部,對於一個未出閣的小姐來說,身上每一處肌膚都要保持完好,可想而知新婚之夜若新郎看到她滿背的傷疤,後果會是如何,所以即便今日玉竹度過了這道難關,一切如常,將來的婚事也勢必會受到影響。
上官從內室出來的時候,老夫人已經坐在位置上幾個時辰了,玉蘭也哭得眼淚近乎乾涸。
“老夫人,玉竹的傷口羅漪已經處理完了,她現在脈息很微弱,需要靜養,接下來就要看玉竹的造化了。”上官俯在老夫人膝下,輕聲說道。
玉竹的病情,她並不打算隱瞞老夫人,畢竟事實擺在面前,若現在給老夫人太多希望,過幾日玉竹的身子卻不大好了,老夫人也一樣要面對事實。
玉蘭聞言,整個人就軟了下去,再沒了聲音。
上官冷眼瞧着玉蘭,並沒說話,轉頭看了眼夏明遠,“表哥,戲班子那頭怎麼樣了?”
“剛剛孫堯兄已經命人將所有戲班子的人都安置起來了,就等着你過去問話。”
老夫人倏地拉住了上官的手,聲音顫抖的說道,“羅漪,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多年的後宅經驗告訴她,今天的事情並不簡單。
上官抿了抿脣,重重點了點頭,“老夫人,您跟玉蘭先進去瞧瞧吧,我這就去戲班子那頭看看。”
夏明遠亦起身,跟着上官一同出了門。
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玉蘭最後幽幽嘆了口氣。
行至戲班子所在客房的門口,上官訝然,“你說什麼?玉蘭全都知道了?”
“沒錯,很長一段時間了,我想着自己來解決,就一直沒告訴你。”夏明遠眸色深沉,彷彿凝結着積雨雲。
“所以……”上官幽幽嘆了口氣,緩緩推開了門,“先問個究竟再說吧。”
班主、副班主,連同所有戲班子的成員全部坐在屋內,姿態百異,見上官和夏明遠進來,齊齊起身,面容亦是迥然,班主和副班主的表情最是乖順,身後那些不明所以的則有的憤憤然,有的迷茫。
上官橫掃了一圈兒,將一切盡收眼底,隨着夏明遠的步子緩緩走進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