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大禮半月之後,天降大雨,百姓們紛紛跑出房屋,站在大街上高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在他們看來,這場雨是皇上祭祀大禮求來的。
一時間,整個北夏都似嗷嗷待哺的幼鳥張着飢餓的尖嘴,等待着雨水的滋補。
起起伏伏,祭祀的事情就算這麼過去了,雖然雨水來的晚些,但也比沒有強,接連兩日,雨時下時停,並且不是很大,對於澆灌莊家最是合宜。
雨滴拍打着窗扉,玉竹園中,孫玉晴正坐在銅鏡之前,柔指舉黛,輕輕描繪着眉角。
身後,童媽媽緩緩放下托盤,輕聲喚道,“大小姐,您要的茶來了。”
“童媽媽,你前幾日是回過外租父家的,有沒有聽到關於海含婚事的傳言啊?”孫玉晴放下手指,湊近了銅鏡仔細查看對比兩側眉的形狀,確定差不多了,這才清淺一笑,轉身回眸,“童媽媽,我在問你話呢……”
童媽媽略加思索,臉上笑意更濃,“大小姐,您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五小姐與您相比,年歲尚小,賈安侯大人應該不會……”
“童媽媽,你是在我身邊呆夠了,打算讓我把你趕出府去是嗎?”
“大小姐……”
“如果你不說實話,待會兒就跟我一同回蕭府,再也不要回來了。”
童媽媽一震,語氣變得更柔,“大小姐,可使不得,奴婢是奉蕭老夫人的命,過來扶持您,對付那人的,若就這樣無功而返,怎的?”
“對付?童媽媽?不是我打擊你,咱們不說別的,從你入府到現在。母親沒了,上官還依舊逍遙法外,你說說你到底起了什麼作用,你說啊?”
“大小姐。您先別急,大夫人的事情老奴也是無法,若不是家中出了急事,我也不會抽身回去,誰料到離開的那段時間府裡會發生那麼多事情啊……”
“罷了罷了,不想聽你在這兒胡扯,快說吧,怎麼樣可以把上官那個賤丫頭給滅了,我現在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大小姐。老奴心有一計,只是不能心急……”
“不能心急,不能心急,我要等到什麼時候?再等我都成老女了,若上官一直擋在我面前。我什麼時候能嫁出去?跟殿下表哥的婚約也是沒有希望,難不成我就要這樣老死在家中嗎?還有,剛剛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海含的事情到底怎麼回事?”
“大小姐,這個老奴實在不知……”
“你以爲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了嗎?好,不說是吧?秀雲,跟我蕭府走一趟。”
童媽媽一愣。大小姐這個脾氣一上來,那可是九頭牛都拉不住的,當下攀住孫玉晴的胳膊哀泣道,“大小姐,您聽老奴說,老奴說就是了……”
“童媽媽。你還是好好計劃着怎麼對付上官的事情吧,海含的事情,我自己去問。”說罷,孫玉晴甩一甩袖子,當即奪門而出。
童媽媽重重嘆了口氣。看着孫玉晴的背影無奈搖了搖頭。
從蕭府回來,孫玉晴彷彿丟了魂魄一般,整個人在秀雲的攙扶下歪歪斜斜的便倒在了靠椅上,半仰着頭,許久都沒言語。
秀雲跟童媽媽一直守在門口,以防外頭丫頭們哪個不知趣兒的突然大吼大叫擾了小姐。
屋內,孫玉晴目光呆滯,兩眼無神,腦子裡剛剛的畫面一遍一遍回放,大舅母的話如針渣一般句句戳人心魄,“玉晴啊,老夫人和老爺這樣做,也是爲了你好,畢竟,跟四殿下的婚事本就因你母親的事情耽擱了,這麼一拖就是三年,三年之內你守孝四皇子不必的啊,男子本就沒有這個規矩,可想而知在此段時間之內會有多少女子扎堆兒往四皇子府跑!時下太子勢弱,風頭正盛的就是四皇子了,局勢更加緊張,原本海含的婚事老夫人是有所打算的,但是爲了穩住你四皇子妃的位置我們不得不先讓她頂上去,怎麼說也是咱們自家人,進了四皇子府至少可以先幫你穩住位置不是?只不過是側妃而已,正妃的位置還是留給你的呀,凡是要看得開一些,只要平穩的度過這三年,一切都會風調雨順的,你說對不對?”
“風調雨順?!哈哈……風調雨順!,好個風調雨順!”孫玉晴手臂一揮,桌上的茶壺、托盤頃刻間全部被橫掃到地面上,噼裡啪啦一陣脆響,憤怒、委屈、悵然,所有的情緒凝結到一起,灌注在孫玉晴的心中,鬱結而不得解,一時間整個人憋悶的就要發狂。
沒有了母親的庇佑和父親的疼愛,孫玉晴在府中恰似一個透明人無疑,可即便是這樣,她依舊相信賈安侯府會站在她身後,外祖母、外祖父和舅舅們會站在她身後,但看今日的形式,一切都無望了,什麼讓海含去打頭陣?分明就是換了人了,以海含表妹的資質和聰慧程度,若是進了四皇子府做側妃,哪兒還有自己的位置?
“孫玉晴啊孫玉晴,你也有這麼爹不疼娘不愛的一天!哈哈哈”瘋狂的嘶吼如肆虐的狂風在整個屋子裡迴繞,童媽媽和秀雲都深深垂下了頭不敢動靜,連喘息都很是小心,生怕一個不注意惹怒了大小姐。
“童媽媽!童媽媽?”
越是恐懼,越是躲避不過,童媽媽聞言,身體便是一顫,可還是硬着頭皮推開門走了進去,“大小姐……”
“你說的對付上官的法子,說來我聽一聽。”
“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讓你說給我聽一聽,不管怎樣,都要最後一搏!上官羅漪,不滅掉她,我孫玉晴就沒有未來……”
“是,大小姐。”童媽媽背後已經凝起一層冷汗,靠到近前,悄聲開始低語。孫玉晴的眸子從最開始的微怒,到漸漸舒展,最後竟換上一張欣喜若狂的臉,“好,就這麼辦了。”
……
降雨過後,整個京都沉浸在了一片歡天喜地的農耕細作之中,鬧市上的人兒也顯出笑顏,人們漸漸從乾旱的苦痛之中走出來,京都的喧鬧重又恢復。
市集上,一對兒男女並肩走着,女子面掩白紗,眼睛大而圓,極爲有神,男子身材頎長,一身月白色錦緞長袍,在雨後的陽關照射下,熠熠泛着光彩。
兩人行走在人羣之中,赫然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的一對兒,而此刻,他們正滿臉帶笑的站在一個測字的攤市前,“老闆,測字多少錢?”男子脣角帶笑,說罷,給女子挪了把椅子,自己也瞬即坐下。
他們面前一個方正的几案上鋪設着一張灰布,案後的座位上一雙十有幾的男子,此刻正皺着眉頭,裝老的捋了捋鬍鬚,“公子,是你測字,還是你身旁的這位小姐測字呢?”說罷,鬍鬚男右眼調皮的眨了一下,隨即脣角上揚,浮其一個笑容。
“復葵,你太調皮了啊,說好的待在逍遙館裡不許外出,竟然貼上撮兒鬍子就敢出來招搖撞騙,趕緊的,收了攤兒跟我們回去。”夏明遠兩手交握,擡臂放在桌案上,聲音壓到只有一人能聽到的程度,對着對面男子說道。
復葵則輕聲理了理嗓子,“回去?爲什麼?我還沒玩兒夠呢,剛剛有兩個女子過來測字,被我忽悠的團團轉,哈哈這種成就感比研製出一門藥方還要來得爽快,快快阿遠,你莫要擋了我的路,趕緊的,若是不測字,還有好多人等着排隊呢。”
一旁坐着的上官則淡淡舒了口氣,無奈搖頭觸了觸夏明遠的小臂,“表哥,素來聽聞這位大師測字很準的,不如你寫個字給人家瞧瞧,咱們也算不虛此行了。”
“給他捧場?我沒事兒做了還是怎的?罷了罷了,你願意在這兒玩兒呢,我也不陪你,天黑之前必須回去逍遙館,不能在外頭這樣閒逛,你知不知道最近老四的權利漸漸恢復,若被他發現了,休想我跟羅漪救你出來哦。”
“哎呀,保證不會被發現的,哎對了羅漪,我讓你帶過來的方子,拿來了嗎?”
“拿來了……”說着,從袖口中掏出一張紙,平鋪着遞到了復葵面前,“這就是胡毅胡大夫那味易容丹的配方,只不過他這個時間堅持不了多久,接下來就看你的了復葵,若是能研製出效果更好的,就讓表哥陪你喝酒了。”
“好,一言爲定!”
夏明遠劍眉微蹙,“這事兒跟我有關係嗎?”
“沒關係……”復葵和上官異口同聲說道,隨即相視一笑。
回府的路上,夏明遠一手提着一個紙包,走在上官身側,“你說什麼?六姨娘有孕了?”
“沒錯,昨日剛剛找三位大夫看過了,確定是喜脈纔對外說的,六姨娘還真是爭氣,入府不過幾月,就懷有身孕了,孫志典可是樂的嘴都合不攏了。”
“按理說,孫府後院現在風平浪靜,主要的事情是由你來協助二夫人打理的,妒忌之心雖有但也不至於那般強烈,六姨娘初初入府,樹敵並不多,這個孩子應該能保住吧?”
“恩,不出意外的話,或許能,但我總覺得孫玉晴那頭兒靜得離奇,上次我特意過去透露了夏明昭和蕭海含的婚事,她之後就再沒動靜了,派過去打探的人只回說她去過一趟蕭府,回來後大發雷霆便再沒消息,平靜之下比有玄機,想必她又開始計劃什麼了。”
“這次還打算饒了她?”
“一而再再而三的放過,我已經忍耐到極致了,這次……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