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挺身居福林監察御史一職,按照品級,位居上官羅漪以下,按照禮制規定,本應向位級以上的行禮。
上官卻是受寵若驚,連忙放下草帽,露出被布條包裹着的頭,上前托住廖挺的雙臂,“舅舅,真是折煞羅漪了……”邊說着,邊將廖挺攙扶了起來,隨即她雙膝跪地,“舅舅,表哥,請受外甥女羅漪一拜……這些年多虧了你們照料着哥哥,外甥女無以爲報,只能如此……”
廖挺抿脣一笑,連忙如上官剛纔那般將她亦攙扶了起來,“瞧瞧,家人見面卻都先見了虛禮,是我開了個不好的頭兒,罷了罷了,這些事情咱都不提了,快讓舅舅瞧瞧,我們羅漪真是長成大姑娘了。傷口可還好?”邊說着,邊用手撫了撫上官的頭頂,低聲嘆息了一句,“羅漪真是越發像你母親了。一顰一笑都是如此,剛剛你一進來,我還以爲是小妹回來了。”
昨日上官受傷的事情,夏明遠一見到廖挺和廖文彥便說清楚了,雖然如此,但見到上官的模樣,這父子倆還是嚇了一跳,美若天仙的女子就這麼被布條包的滿滿的,看着讓人心疼。
注意到自己無意中提到了傷心事,廖挺連忙住了口,跟上官並行着坐到了一旁。
廖挺跟上官記憶中的模樣絲毫沒有變化,四五十歲的年紀卻仍然英俊挺拔,有着超乎常人的親和力,實際上卻是個內心明淨且執着的人。
“父親,姑母一直都知道您惦念她,但是現在表妹還受着傷。提到這些傷心事不易於她康復的,親人見面本是好事兒,咱們只說些開心的多好?”一個爽利的男子聲音從廖挺的身後漸漸拔高,廖文彥說罷衝着上官調皮眨了下眼睛,“羅漪。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上官深深笑了,廖文彥,這個大表哥,樣貌承襲了舅舅廖挺的所有優點,跟其有五分相似:眼睛長長的,俊逸異常。眉發皆濃,透着掩蓋不住的英氣,相比之下只不過更加年輕。
記憶中素日裡,廖文彥跟親友在一起的時候,一貫是風流不羈的。其實他從小的性格並非如此,而是與之相反的沉穩踏實,但偏偏幾歲的時候性情活潑開朗的弟弟走散,從那以後廖文彥便性情大變,更像是一人“分飾兩角”,跟家人一起的時候,他活潑好動,頑皮搞笑。彷彿往日的弟弟一般在父母親面前蹦來蹦去,在外人面前卻威嚴無比,冷心冷肺。
總觀來往。很多前世未發生的事情,這一世都在悄無聲息的改變着,比如上官羅恆沒有死,比如廖文彥居然成爲了密雲門——北夏最大殺手盟的盟主。
要掌控旗下那麼多人兒,廖文彥的能力可想而知,若是不瞭解的人。任憑怎樣發揮想象,都不會想到面前這個堆滿一臉燦爛微笑的青年男子竟然是個殺手盟的掌門人
。
這樣一想。他倒是跟夏明遠有些相似,該威嚴的時候很威嚴。素日裡在親近的人面前卻只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夏明遠一直坐在廖挺的身邊,見這邊親人敘舊,也便沒有插嘴,只是悄悄命人送些瓜果茶點進來。
簡單的聊了小半個時辰,衆人直接切入主題,上官將京中如今的形勢跟廖挺和廖文彥做了詳細的介紹。雖然素日裡這邊的計劃什麼都會去一封信給舅舅,但身臨其境的時候,有些該做吩咐的事情還是該叮囑的。上官絮絮叨叨的說着,廖挺和廖文彥聽得極爲入神。
“所以,寧國公府倒下之後,賈安侯府雖然顫顫巍巍,卻也是一邊獨大了……”
“眼下看來是這樣的。”上官應了一句。
“羅漪啊,實不相瞞,舅舅這次得到皇上的任命,說是要進京來任職,時間也不知道長短。”
“進京任職?”上官微愣,探尋性的看向一旁的廖文彥。廖文彥重重點頭,“適才皇上召見父親進宮,提到了這件事情。原來這段時間皇上派了多個人去福林調查,當得知福林百姓生活安定,逐漸富庶,這纔有了想法,想着將父親調到京都來,委以重任。”
上官眉頭微微擰緊了,“京都不同福林,危機重重,官位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的,有人進來勢必就要有人被趕走,舅舅突然被調過來,恐怕不會服衆,不知皇上是如何計劃的?”
廖挺開口道,“皇上今日並沒有明說,只說先將我派到能夠熟悉京都情況的職位上去,待漸漸清晰了這裡的環境再做改變。”說到這兒,廖挺突然壓低了聲音繼續道,“這段時間,舅舅在福林每每收到你的來信都是心驚膽戰,你也說了,京都危機重重,你一個小女子,竟然直接跟幾大家族對立,雖然鮮有失手,且還有公主、太后等人庇佑,可終究是太過危險了。爲你父母報仇,舅舅也該出一份力的,怎麼能一直坐在福林等着看結果呢?所以,舅舅這次來京本就打算跟皇上提議讓我在這裡暫待一段時間,正巧,我跟皇上想到一塊兒去了。”
外祖父和外祖母感情要好,相攜一生,所以並沒有什麼外妾闖入他們的生活,所以舅舅和母親這一輩子便也沒有嫡庶之別,皆爲同根,又從小長在一起,自然感情要好。所以舅舅能說出要替母親報仇的話,上官也並不意外,只是當感受到百態涼薄之後,真真切切與家人在一起的感覺,上官是鮮有體會的,此刻她竟也抑制不住內心翻騰的熱氣,眼前不由模糊了。
廖文彥見狀,呵呵一笑,扯開話題道,“福林呢我也玩兒的有些膩了,便在京都走動幾個月吧,有多少地方是好玩兒的?表妹可不能掖着藏着!”言外之意,他也要留在這裡參與上官羅漪的復仇計劃了。
上官淡淡一笑,“表哥既然已經拿定了主意,羅漪也不便說什麼,雖然密雲門的虎旗、狼旗、梟旗都在京都的周邊走動着,可若是被江湖的人得知密雲門的老大就在京都,那事情就不妙了,所以表哥在京都的行事還是越神秘越好,免得招惹麻煩。”
廖文彥哈哈一笑,聲音清脆悅耳,“哈哈,表妹想得周到,我照做便是,不過羅恆什麼時候能過來呢?”
書房的門慢慢被打開了,一個青衣小廝端着托盤走了進來
。托盤被紅布蓋着,高高隆起,不知道里面放了什麼。
上官淡淡瞟了那小廝一眼,深深垂下了頭掩住脣邊一抹淺笑。夏明遠則壓根兒沒有瞧進來的小廝,自顧自喝着茶水。
只見小廝弓着腰將托盤呈到廖文彥面前雙手奉上道,“公子,請。”
廖文彥好奇的打量着托盤,隨即瞧了眼上官,又下意識看了眼夏明遠,深深的笑了,“父親,看來有人給咱們準備了大禮呢!”
廖挺皺眉,沒有聽懂兒子的意思,而是專注的瞅着托盤,突然那端着托盤的青衣小廝將托盤一丟,順勢抽出托盤下的一把短柄尖刀就衝着廖文彥刺來,只聽嗖的一聲,小廝的刀直接奔着廖文彥的胸膛刺去,廖文彥身形敏捷,一個錯身,閃躲了過去,隨即靈活一躍,跳到了椅子的把手上蹲着,促銷一笑看着青衣小廝道,“真是夠狡猾的……”
上官不緊不慢的品着茶水,看好戲一般的欣賞着這邊的好戲,廖挺原本還着急的很,但看上官和夏明遠的反應突然明白了什麼,突然看向那青衣小廝,卻怎麼看都看不出門道。
三輪下來,青衣小廝最終敗下陣來,被廖文彥雙手束縛住了,只聽他裂開嘴“哎呦哎呦”的叫着,聲音跟剛剛進來時候說話的完全不同。
“饒命饒命,明知道是我還下這麼重的狠手?!”上官羅恆凝聚着全身的內力,終於將臉變了回來,但雙手仍舊被廖文彥束縛在手裡,“文彥放手啊,很痛的……舅舅,救命。”
廖挺見這對兄弟沒大沒小的樣子,不由搖了搖頭,從小到大,他們一到一起就是這個樣子,跟個孩子一樣,“好了好了,聲音這麼響,被外頭的人聽到該怎麼辦,文彥還不快些放手,羅恆的雙臂都快被你折斷了。”
“羅恆,你是怎麼做到的?”
上官羅恆終於雙手被放開,鬆口氣也鬆了鬆手腕,頗有些不服氣的看着廖文彥,“你先說說是怎麼發現的吧!”
廖文彥挑眉,“發現?這個還用發現嗎?剛剛你敲門,裡頭明明都沒應聲你便進來了,若真的是府上的小廝如此,明遠早早便發脾氣了,怎還會如此鎮定?”
“所以我進來書房你便發現我不對了,可曾認出是我?”
“懷疑來着,但是沒看到你臉上有覆蓋人皮的痕跡,嘖嘖,該你回答了,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神經質般的兩個青年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了易容之術,廖文彥倒是頗感興趣。
因着他密雲門盟主的身份太過敏感,所以來京的消息被徹底封鎖了,所有人都是隻知道福林監察御史因爲曾經借了二兒子的名號給英王殿下所以被皇上召見,卻不知道同行的還有他的大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