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遠一直跟上官並肩,此刻也注意到了擋在她身前的人,擡眸時卻撞見夏明昭一張掛滿笑意的臉。
“還以爲郡主對於這種宴會沒有興趣,根本不會出現呢,沒想到你居然來了,還把護花使者也順便帶了過來,廖公子,真是好久未見,你們的兄妹情深京都中早就爭相傳誦,莫不是真被大家猜中了,郡主打算下嫁給廖公子?哎呦,瞧我這記性,郡主的婚事可是要太后和皇上同意的,這可怎麼辦呢?廖公子,你似乎很危險啊……”夏明昭笑意更濃,眨了下眸子,目光落在夏明遠的臉上。
“四殿下擡舉了,廖某一介平民怎勞得四殿下牽掛?倒是罪過了。”夏明遠亦笑起來,臉上登時如陽光般璀璨,映得一旁行過的大家小姐都紛紛駐足,饒是站在帥氣俊朗的四皇子身側,這位傳說中的貴公子廖文訣仍然豔光四射,讓人移不開目光。
廖文訣在京中雖然行事作風向來低調,拋頭露面的機會能少則少,但其手中的商戶產業信息,還是被有心人透露了出去。僅僅在京都待過不到兩年的時間,他就憑藉自己的能力攢了那麼多財力,如此能力當真讓人不可小覷。
當然,廖文訣財力的泄露,跟夏明昭的故意爲之是脫不了干係的,他總是明裡暗裡攛掇人在京都大街小巷散播廖文訣的信息,就是要將他推到人前。
“四殿下莫不是接了內務府的任命,特意在別院門口迎賓的不成?還是您刻意屈尊就是爲了在此等候羅漪?哦,對了,是等四殿下的未婚妻子纔對吧?玉晴就在後頭的馬車上,剛剛路途耽擱了,估計一會兒就到,或者羅漪又猜錯了,你是在等着已經許配的側妃蕭海含蕭小姐?四殿下真是好命,美人在畔。此生足矣……”上官羅漪幾句話落地,愣是讓夏明昭臉上的笑容淡了一半兒,見效果達到了,她也不多說。只是淡淡一笑,“四殿下先忙,羅漪就先入席了。”說着,已經跟身旁的夏明遠繞過夏明昭的阻隔朝裡側內院走去。
看着上官遠去的身影,夏明昭眸光漸漸放冷,上官羅漪,她幾句話就能戳中自己的痛處,她明明知道自己心裡頭那個位置是屬於誰的,卻偏偏毫不在乎,仿若垃圾一般將自己的討好與接近丟棄。還故意說些自己最不願意聽的話來搪塞。
太子離開京都去國寺思過的這一年對於夏明昭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一年,他必須利用此段時間緊緊抓住朝中大臣的心,所以賈安侯府的勢力是萬萬不能少的,在此之際他只能接受蕭海含來當他的側妃,以此穩固跟賈安侯府的關係。上官早已將一切看在眼裡,卻在此刻翻出來嘲笑……
夏明遠袖中的手掌緊緊攥成了拳頭。腳步卻也凝固了,心中的鬱結一時衝涌而出,將他整個人禁錮在原地,無法動彈。
“殿下表哥,你這麼早就到了啊”
夏明昭聽出是孫玉晴的聲音,手中攥緊的拳頭忽的鬆開了。動作輕巧的回過身,卻見孫玉晴正挽着蕭海含的手臂,兩姐妹嫋嫋婷婷的朝這邊走來。
蕭海含一身淡紫色羅雲紋長裙,其本就身材高挑,雖年歲比孫玉晴小,但各子卻比她高出半頭。此刻站在孫玉晴身側更顯灼灼身姿,臉上的笑容亦是淡淡的,不露半齒。
一旁孫玉晴所着淺青色紗衣,腰間束着七彩羅綺盤絲帶,白紗層罩在陽光下影影綽綽更具仙感。這身衣服可是孫玉晴自己挑選的料子,讓能工巧匠特意製成,除此之外還有帶過來的舞衣,都是大製作,就等着今日大放異彩了。
兩姐妹搖身一站,便在衆多大家小姐之中凸顯出來。
夏明昭轉眸的瞬間,臉上冷凝的表情已經煙消雲散,轉而換上一臉笑顏,笑面佛重新現世,一旁貴族小姐們早已羨慕的不得了,心頭更是對夏明昭面前這兩姐妹恨到了極點,憑什麼正妃側妃都被這兩姐妹包了?絲毫不給其他人見縫插針的縫隙。
孫玉晴走到夏明昭面前,挽着蕭海含的手動了動,生怕夏明昭看不到兩人的親密一般,這樣的刻意便是任誰都瞧得出來的,連一旁被攥着手臂的蕭海含都覺得愈發不舒服起來。
她適才剛下了馬車,孫玉晴便早就等候在那裡,愣是要拉着她的手一同出現在大家面前,以表示兩人感情依舊如初,殊不知從孫玉晴得知蕭海含要被嫁入四皇子府之後就幾乎很少跟這位表妹說話。此刻卻來佯裝姐妹情深,分明就是做給夏明昭看的。
大概連孫玉晴自己都不知道,她如今這幼稚的動作已經讓她成爲了衆人眼中的跳樑小醜。
夏明昭簡單跟兩人言談幾句,便已經回過身朝裡側別院走去。
太子別院所分外院和內院,召開宴會之處選用的是外院,進入大門再走不多時便到了外院的會場。
待夏明昭孫玉晴等人進入會場,上官早已落座,跟一旁的丞相府嫡女劉亦云相談甚歡,言笑晏晏,說至興處還會展顏微笑,夏明昭邊朝座位走着,邊眼神不由自主朝上官方向打量,在他面前,她從來不曾如此笑過,那少女般發自內心的歡愉,原來她身上也是有的。
六公主就坐在上官的另一側,再往上空着的位置便是雲錦公主的了,而對面的男賓席,第一個位置自然是夏明昭的,五皇子夏明朗次之,緊接着是豪門大戶的公子,一一排列。
自孫堯進入別院,六公主便一直坐在他身側,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不知道說着什麼,衆人只瞧見六公主的臉上笑容不減,可見她此刻有多麼開心。上官注意到這邊的情形,不由眉頭微蹙,孫堯往日裡雖然跟六公主也是有說有笑但始終都是保持距離的,怎麼今日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如此不顧場合?甚至像是故意在逗六公主笑,好讓大家誤會他們倆之間的關係一般。
想到這裡,上官突然一頓,她雖然很希望孫堯能夠跟六公主在一起,但同時她也不希望六公主受傷,至少孫堯若是真的如此決定了,也該是出於真心的對六公主的愛才對,可見眼下情形,她卻遲疑了。
待所有人都到齊了,宴會的開席時間也差不多,雲錦公主是最後一個出現的,在一衆宮人的簇擁下,緩緩從臺子下的毯子上行至衆人視野之中。
若是平時,一國之長公主是不可如此拋頭露面的,但這次不同,這是皇上親允的變相“選駙馬”大會,無人敢指指點點構陷些什麼。
公主一落座,宴會的各色菜餚佳宴便被端了上來,在坐的都是京中豪門大戶,更是對各色美食早已看慣聞慣,可真正目及面前餐食的時候卻也愣住了,人人面前的小几上擺放着同樣的餐盤,只是沒有一絲葷腥,很顯然這是一場素齋宴。
當衆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公主的聲音已經響起,“因着春夏交替北夏經歷了多年未見的乾旱,百姓民不聊生,所以此次設宴也不離初衷,該以節儉爲主,大家可以嚐嚐今日的素齋,是從京中常素齋中請來的師父,據說手藝不錯。”說罷,公主做了個“請”的姿勢,衆人皆換上牽強的笑顏,迎合道,“雲錦公主體恤民心,乃北夏之大幸事啊……”
“是啊,此乃北夏之大幸……”
按照北夏的慣例,酒宴初始便可呈上歌舞盛宴,可近日雲錦公主卻可以延緩了時間,待衆人皆酒至半酣時才略略招了招手,示意一旁女官,可以招人上來了。吩咐完轉身的時候下意識朝下首處瞧了一眼,排着長龍的座行隊伍之中,有一個身穿淺青色紗衣的女子,此刻正舉着酒盅自酌自飲,一小口一小口極爲愜意,目光卻一直落在對面的夏明昭身上。
若孫玉晴知道今日的盛宴是公主專門爲她纔開了金口跟皇上示意的,恐怕要受寵若驚了。
很快,被授意的女官從臺子後頭走了回來,重又站在雲錦身後,不多時,臺上便多了個身影,那人手捧琵琶,晃動着腰肢行至衆人視野之中,先是對着臺下衆人福了一禮,這纔在早已準備好的座位上緩緩落座,脣角帶笑的撥弄着胸前的琵琶。
此人是京中數一數二的琴姬,說起來可以與凝姬齊名了,只不過她所在的流雲館跟逍遙館向來是對手,所以兩人僅僅名號並列,卻是很少同臺。此刻,她雙手抱琴,手臂柔軟,手指亦是輕快,動作伶俐的在琵琶弦上撥弄了開來。
不過一瞬,周遭便靜了下來,衆人側耳傾聽着,只覺琴音如靜夜山間的溪流,時而如緩坡之流潺潺而生,時而如陡然臨壑流聲劇烈,緩與強的集合便是雙流並行,聽得人如置山間。閉眼時,都感覺面前有溪流帶來的些微涼風穿梭而過。
在幽美的琴音之中,只有上官十指玩味的把弄着面前的小盅,動作間擡眼瞧了下對面,正巧撞上夏明遠一雙如炬的眸子,兩人默契一笑,蓋過周邊所有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