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言拿着這份病例,心裡覺得特別堵得慌,便去了天台上吹風。有想不開的事情便來天台吹風,這個習慣到現在也改不了,正好藉着天台上的風,好讓自己冷靜冷靜。
是否,她加入這個團隊的初衷,是否已經改變了,難道就真的爲了當一個醫生,而違背了當初的志願。
讓她去做一個她自己都沒有把握的手術,是對病人的不負責任,更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重生前最後一個手術,她自己都很有把握,可是轉眼之間也不是因爲失誤而導致病人死在了手術臺上嗎?何況現在還是一臺她自己都沒有把握的手術。
拒絕?拒絕之後呢?這個團隊的存在意義霍霆琛和她講的很清楚,她這一次不做,推得了一次,不代表次次都能全身而退。所以拒絕最終的結果便是離開這個團隊,離開這個醫院。
離開父母身邊,她是多不容易纔回到這邊,怎麼能夠輕易就離開呢?
此時,天空灰沉沉的,好像是知道她現在的心情低落,跟着她也一起抑鬱,她坐在天台山的臺階上,仰望着天空,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爲何世上就有那麼多讓人選擇的事情?
她閉上眼睛,好好享受這一刻的寧靜,也許,傳到橋頭自然直吧……
只是忽然間,閉着的眼睛前面更是一片黑,她伸出一隻手,擋在了眼前,從指縫間,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這麼巧,你也在這裡。”沈之燁將一杯熱咖啡遞到安之言面前。
他手中只有一杯,顯然也是上來思考人生的,兄妹兩個的默契度也真的挺高的。
“給你喝,看你比我更加煩惱一些。”說着,沈之燁也在安之言身邊坐下,拉着她的手將咖啡放在了她的手上。
“你也有煩心事嗎?”安之言手中握着沈之燁給她的那杯咖啡,暖暖的還未打開。
沈之燁嘆了一口氣,學着剛纔安之言的樣子手撐在臺階上,仰着頭閉着眼睛臉朝着天空,感受這秋風徐徐。
安之言以前也沒有見過沈之燁這麼煩惱的時候,那個時候的他一心只想要研究,臉上不會有這樣喜怒哀樂的表情,更不會愁苦,現在,安之言明明顯顯的在他臉上看到了愁容。
雖然對沈之燁有這樣的變化感到開心,可她還是想要知道,沈之燁究竟是爲了什麼而苦惱。
“五天之後的手術。”沈之燁閉着眼睛說道。
“你的手術也安排在五天後?”難道是因爲沈之燁抽不出時間,卓老才安排她做這個手術嗎?
可是一時間排不上,可以安排之後再做,不一定要全部安排在一天。
“你也有手術在五天後啊?”
安之言點點頭,但是馬上又搖搖頭,後來纔想到沈之燁閉着眼睛,根本看不到。
“還沒有決定。”她還沒有決定五天後要不要主刀這個手術,“你怎麼會擔心手術的事情,病人的情況很糟嗎?”
這時,沈之燁才睜開了眼睛,側過身子看着安之言,大概是一種特殊的感覺吧,沈之燁覺得和安之言相處的時候,很輕鬆,還特別的親切,覺得將心事告訴她也沒有關係。
“也不是病人的情況糟。”沈之燁搖了搖頭,也是一臉的不知所措,更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安之言大概猜到了什麼,她和沈之燁是兄妹,兄妹之間這種感應,也不是到了別人身上就會減少的。
至少這個時候,安之言覺得沈之燁愁苦的原因和她的原因相差不遠。
“其實我們做醫生的,救人是我們的本職,其中的利益關係,我們可以不用考慮太多吧?”
這話從沈之燁的嘴裡說出來,安之言總覺得這個團隊的事情不僅僅給她帶來了一定的困擾,就連向來單純的沈之燁,也開始煩惱。
“其實,我只要做手術就好了吧?”沈之燁問着安之言。
安之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手術固然要做,那是他們作爲醫生,有着一顆想要救死扶傷的心,不管這中間究竟有什麼利益關係,與他們做手術這件事並不衝突。
“沈醫生,你是怎麼加入卓老的團隊的呢?”之前團隊裡面的人都講過這個過程,不過那時候沈之燁在國外。
“是我爸和我說的這件事,那時候我正好結束了在國外的一個項目,我爸就讓我加入了卓老的團隊。”這倒也是符合沈之燁一貫的行事作風。
他從小到大的生活規劃都是父母幫忙安排的,大概也就只有結婚那件事,是沈之燁自己的主意。
“因爲是爸爸說的,我就聽了,只是加入之後,總覺得和卓老的理念,有些出入。”
不光是沈之燁這樣覺得,安之言也有這樣的感覺,所以纔會來天台山吹風。
“可是又總覺得,能夠救人,不管是在哪裡,都是一樣的,在仁心醫院我也是同樣做手術,在團隊裡面也是一樣,雖然病患各有不同,你說是嗎?”
“是啊,都是一樣救人。”安之言點了點頭,好像被沈之燁這樣一說,她也有了些動搖。
可是……
“五天之後的那個手術,並不是我擅長的,我初到腫瘤科,我怕這個手術我做不好,害了那個病人。”
“我看過你那個病人的病例,直腸癌的確是個很有難度的手術,但那個病人的病情發現得早,只要你手術的時候找到了腫瘤的位置,成功切除,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安之言點着頭,聽着沈之燁對自己傳授經驗。
“這種腫瘤不好找,可能位置還要再下面一點,你不要慌了手腳,臨危不亂就差不多。”
被沈之燁這樣一說,安之言好像又鬥志昂揚的樣子。
她不知道自己不做這個手術,這個病人會被安排給誰,手術會不會成功。
就像是沈之燁說的那樣,他們只管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那些利益關係不是他們當醫生的該在乎的,救治病人,纔是他們首先應該考慮的。
她想要將這個手術做成功,不想要留下任何的遺憾。
“哎,說出來好像心情也好了很多,你的煩心事兒又是怎麼回事?”
“現在沒有了。”安之言笑着對沈之燁說道。
問題在沈之燁自我開導的時候,順便也把她開導了。
“那就好,天台山面挺冷的,趕緊下去吧,這個時間,小意應該來送中飯了吧……”沈之燁擡手看着手錶,說着許意的時候臉上自動浮現出幸福的笑容。
原本安之言也是心情舒暢了,可是忽然間在聽到沈之燁說道許意的時候,她承認自己還是做不到寬宏大量。
“你先下去吧,我想再待一會。”
沈之燁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沉浸在許意即將要送中飯過來這件事當中,自然沒有注意到安之言臉上失落的表情,他揮着手就和她告別,身輕如燕的往樓梯間走去。
看着沈之燁的背影,沈之言又開始陷入新一輪的失落當中,這便是她要答應卓老手術的原因之一吧,她始終是沒有辦法真的放心許意留在這邊。
她得看着許意,看到她安安分分的在沈家生活,不會做對不起沈之燁和父母的事情,她纔會真的放心。
等到安之言從天台上下去,一時間也忘記了許意會給沈之燁帶中飯這件事,就直接往科室那邊走去,正好遇到了出來的許意。
她的手中拿着空的保溫盒,剛剛出來的時候,臉上還帶着笑容,和科室同事說再見的笑容,但是轉身看到她之後,臉上馬上就是淡漠。
安之言也知道,要是有人抓着她的小辮子,她也沒有辦法笑着對待那個人。
她手放在白大褂的口袋中,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的往科室那邊走去,曾經的好友,現在的陌路人,這樣的轉變,大概也是分分鐘就能完成的。
許意也像是沒有看到安之言一樣,目不斜視的往出口那邊走去,既然雙方都說好了將那些事扯平,就再沒有互相牽扯的理由。
大概,這也是安之言覺得女人很恐怖的一個理由吧,反正現在的她,不太願意交那種交心的朋友。
她進了科室的時候,大家都在各做各的事情,她看到自己辦公桌上有一份水果,不用想,肯定是許意帶過來的。
作爲沈之燁的同事,要是給了科室的人,而不給安之言,那不是擺明的區別對待麼,只是,安之言並不打算吃,給了科室的護士。
現在,她要着手卓老交給她的任務,那是一個絕對不能失敗的手術,不管是爲了那個病人,還是爲了自己。
卓瑞霖在知道安之言同意接下這個病患的時候,臉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悅,也有自己沒有看錯人的那種欣慰。
而更多的是,他能有一個交代,之後霍晉的手術,能夠順利的進行,他們這個團隊,也能更加安穩的存在。
接下這個病患並不是讓安之言最最糟心的事兒,最糟心的事兒是每天回霍宅,每每回去,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在進入一個王宮一樣。
她必須小心翼翼,纔不會出任何的差錯,雖然她知道現在霍霆琛並不住在霍宅,但就是因爲霍霆琛不在,她知道這和她有很大的原因。
她就更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腦內想了很多次和霍霆琛再見面的場景,但是到了手術那天,她也沒有真正的遇到霍霆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