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葉秦遠是在大二下快結束的時候, 他打的電話給我,原因很簡單——催稿。
接到電話時我才恍然大悟,最近這半年事情太多太雜, 心情就像坐過山車一樣, 我已然忘記了自己還答應過裝嫩老男人一個季度提交一次設計稿, 這他要是再不打電話來催我就只當自己記憶錯亂了。
因爲交不出東西, 最後葉秦遠約了我見面談談, 不過我隱隱覺得今天這次見面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按說我都快兩個季度沒出圖紙了,他到現在纔來催顯然是不合理的。不過這事兒的確是我理虧在先, 就算心裡再不待見這人也還是爽快地答應了赴約。
上次在宋宇的公司偶然遇見葉秦遠已經是四個多月之前的事了,那時我還納着悶兒沒搞懂裝嫩老男人咋就突然那麼憎恨我了。是的, 後來我仔細回想了下當時葉秦遠看我的眼神, 除了“憎恨”我還真找不出另一個更貼切的形容詞。
原因是什麼, 我猜大概和宋宇有關,但又苦於沒任何可靠的理論支撐, 宋宇也閉口不提。本來這事兒讓周笛清動用下他的人脈去查查應該能查到些什麼蛛絲馬跡,但當這個想法冒出來的一瞬間就被我否決掉了。宋宓說得對,宋宇不願意告訴我的事就不該讓宋宇爲難,況且,這屬於私事範疇了, 我也不想周笛清知道得太多。雖然我們現在以朋友的身份相處得還蠻融洽, 但有些事情的界限還是得分清楚的, 所以我才一直揣着這個疑問直到今天。
因爲快期末考試了, 學校所有的課都停掉了, 剩下的時間自行安排。葉秦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正窩在嘉登道周笛清訂的房間裡埋頭複習。周笛清說得確實沒錯,這裡的環境比圖書館可好太多了, 再加上有他的輔導,很多以前搞不懂的問題都能融會貫通了,按周笛清的說法,再拿兩份一等獎學金跟去菜市場買棵大白菜一樣兒一樣兒的。
約的地方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上島咖啡,我估摸着趕回家換身稍微正式點的衣服肯定是來不及了,於是直接穿着身上這套簡單的T恤配短褲就去了,背上還掛着沉甸甸的書包,這都是晚上回家得複習的資料。
這次葉秦遠訂了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隔絕了咖啡廳裡絕大多數人的視線,比較方便談話。
見到我時葉秦遠意味深長地打量了我挺長時間,估計是在嘲笑我連基本的禮節都不懂,穿得這麼磕磣來赴約。我不置可否,放下書包就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招呼Waiter點了一杯Latte,正襟危坐靜候葉秦遠開口。
“這次不喝Americano了?”這是葉秦遠的第一句話,似笑非笑的,聽不太出他的情緒。
“換換口味。”我隨意敷衍道。
“嗯。”葉秦遠笑了一下,整個人都向後靠在椅背上,慵懶地看着我,“其實我想先聽聽你的解釋。”
“解釋?”
“對,關於你拖欠了比樣兩個季度的設計稿。”葉秦遠的語氣還是沒什麼起伏,讓人根本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果然是隻老狐狸。可上次在宋宇的公司呢?他又因爲什麼那麼沉不住氣?這實在是讓人費解。
“這……”關於這個其實我在電話裡已經和葉秦遠說過了,既然他又問一遍,那我也只能再重複一次我的答案,“抱歉,我忘了。”
“忘了?”葉秦遠微微搖了搖頭,似乎對我這個答案不太滿意,“看來你對宋宇的感情也不外如是嘛,你可還記得我們當初的約定?”
約定?沒錯,我每個季度給比樣提供一份設計圖紙,葉秦遠就將比樣所有廣告事務交給宇燊創意來做,並且較之前的報酬提高二十個百分點。雖然是口頭協議,但對雙方同樣具有約束力。現在葉秦遠沒有毀約,可我卻沒有做到。
“葉總。”我穩了穩心神,態度非常誠懇,“我希望你能再多給我一次機會,這次確實是我的失誤,但我並不希望因爲我的這次失誤而導致我們合作關係的破裂,畢竟,我曾經也爲比樣帶來過非常可觀的利益。”
“利益?”葉秦遠淡漠地笑出了聲,他坐直了身子,然後傾身向前與我拉近了距離,強大的氣場震懾得我只能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你說得沒錯,你很有潛力,能爲我帶來很多意想不到的利益,可是你沒有搞清楚一點,是你先破壞了我們的合作關係。”
“是,我承認這是我的過失,可你難道不認爲自己在監督上也出現了不該出現的失誤嗎?”葉秦遠咄咄逼人,我也不甘示弱,“明明早該提醒我,可是你卻一直拖到了現在,造成如今你認爲的是我破壞了合作關係的局面,我很懷疑你是否蓄意這樣做。”
“蓄意?”葉秦遠失笑搖頭,身子重新靠回了椅背,“你覺得我爲什麼要這麼做?”
爲什麼?腦子裡突然閃過剛纔葉秦遠說過的某一句話,我還來不及細想就吐口而出:“因爲宋宇?”
葉秦遠的神色驀地一變,我知道自己有可能蒙對了,可是他們倆之間到底又是什麼關係?難道不是因爲合作才認識的嗎?
意識到自己無意間好像暴露了什麼,葉秦遠很快就恢復了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深邃的目光牢牢盯着我,一字一頓地說:“阮霽桐,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禁不住往後靠了一下,似乎背靠着什麼東西纔能有些安全感。
“字面上的意思。”葉秦遠說得無所謂。
我頓時被噎住了,可這也證實了一個猜測,葉秦遠今天根本就不是因爲我拖稿一事約我見面,如果他因爲我先破壞了合作關係,那麼他大可立即終止和宇燊創意的合作,但是他並沒有這樣做,原因是什麼已經呼之欲出。
“你和宋宇到底是什麼關係?”我儘量控制住自己的聲音沒有發抖,雙手在陰影裡捏成了拳頭。
“你在害怕些什麼?”葉秦遠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嘲諷地笑了笑,“或者說你想到了些什麼?”
“不。”轉念一想,我又暗罵自己太沖動,調整了下情緒,我這才擠出一個笑,“你當我什麼都沒說。”
葉秦遠是否對我不懷好意我暫時還看不出來,但他對宋宇明顯是沒有敵意的,這從種種跡象都可以看得出來。那麼,他到底意欲何爲?
2015—0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