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昨晚四哥走後我和姐夫在酒店門口遇到了宋寧姐姐和諾琦姐姐。”我刻意壓着嗓子擠出一點點哭腔,聲情並茂地開始給宋宓講故事,“諾琦姐姐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她說我像姐姐一樣長了一副薄情寡性的噁心嘴臉,她冷嘲熱諷姐夫沒她那麼多錢買進口凱迪拉克只能開國產的奧迪,她還叫人拆了姐夫奧迪的輪子,四個輪子一個不剩,只留了四個千斤頂給我們。”
本想添油加醋把昨晚我和宋宇的經歷描述得要多悽慘有多悽慘,但轉念想想宋宓是何等聰明的人物,要是編得過頭了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而我只需要抓住他像我一樣心疼宋宇的心理就能穩操勝券了。
“二姐在場居然都沒幫着你們說說話?”不過宋宓好像有些不太相信的樣子。
於是我立馬補充道:“諾琦姐姐現在是白氏的副總裁,姐夫說宋寧姐姐和諾琦姐姐有很多生意上的合作。”言下之意就是宋寧可以爲了錢和權而和白諾琦狼狽爲奸完全不顧及多年的手足之情。
這一次電話那頭久久都沒有迴應,我有些莫名的慌張,不由得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機,剛想開口再說點什麼來緩和一下稍顯僵硬的氛圍,電話那頭的宋宓就開口了,只不過言簡意賅得只有四個字,而且非常生硬:“我知道了。”
然後電話裡就傳來了“嘟嘟嘟”的忙音,我滿腦袋問號,聲嘶力竭地對着話筒“喂喂喂”了半天電話那頭都沒半點兒反應,最後我終於坦然地接受宋宓竟然掛了我電話的現實。
不是沒有想過再給宋宓打過去問問剛纔他怎麼了,但手指一直停留在撥號鍵上面就是下不了決心按下去,因爲我完全搞不懂爲什麼宋宓會掛斷我的電話。他是突然有什麼急事嗎?還是他在懷疑我?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在門外輕敲我房間的門,動作輕得好像在給門撓癢癢一樣,我條件反射就認爲這麼溫柔一定是宋宇。
不能讓宋宇看出什麼端倪,所以我胡亂抹了一把臉調整好臉上的表情到最佳的狀態,這才一把拉開門。
“姐……”歡歡喜喜的“夫”字還沒來得及叫出口就被我生生卡在了喉嚨裡,因爲門外的人並不是宋宇而是風塵僕僕的姐姐。
“十六歲生日快樂!桐桐!”姐姐並沒注意到我臉上略微尷尬的表情,微笑着把動作僵硬的我擁入懷中,指節修長的掌輕輕摩挲着我單薄的後背。
姐姐還是姐姐的樣子,對着我的時候永遠都像太陽一樣,無時無刻都帶給我無微不至的溫暖感覺。
可我也很清楚,太陽是高高在上的,雖然同處銀河系但它畢竟離我太遙遠,它光芒萬丈地掛在天邊,而我只能站在小小的地球上恭恭敬敬地仰頭瞻仰瞻仰它而已,伸手去觸碰是一種很傻逼的行爲,因爲我永遠都不可能觸摸得到它,就算可以無限接近我最終也只會落得一個灰飛煙滅的下場,有些人生來就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讓人那麼接近的。
年少時,我曾把姐姐封爲我一輩子的偶像,七八歲大小的孩子總是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無數的好奇,他們嚮往一切新奇好玩的玩意兒,他們崇拜所有可以改變世界的強者。
是的,當年傻乎乎的我認爲姐姐就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她可以一天打兩份工卻還不落下學習年年保持全校第一的好成績,她可以在非常有限的休息時間裡把我照顧得像個小皇帝一樣隨時隨地都能呼風喚雨,她可以創作出那麼驚世駭俗的漆藝作品輕輕鬆鬆摘得冠軍的桂冠,她可以以一己之力將一個只有一個人的公司發展成爲如今亞洲知名的漆器品牌,她可以用她的智慧和灑脫吸引宋宇爲她放棄一切,她可以……她,是阮霽桐的姐姐。
我本該自豪有這樣一個厲害的姐姐,事實上我也的確不止一次這樣催眠過自己,可事到如今,我又不得不承認,阮霽桐要的並不是一個遠在天邊的太陽,或者說阮霽桐要的並不只是一個遠在天邊的太陽,誰都逃脫不了人類貪婪的本性,我並不比其他人清高到哪裡去,阮霽桐不過也只是一個平凡的普通人。
是什麼時候開始轉變的呢?或許是當那個人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時這種感覺就開始慢慢地在骨子裡潛移默化了,就像鴉片一樣,一旦上癮可能就一輩子都戒不掉了,強制我戒掉到最後也許只會讓我枉送性命。
昨晚發生的事狠狠給我敲了一記警鐘,宋宇爲了姐姐犧牲了他所有的光環,他本是天之驕子,他本該站在那樣一個讓世人仰望和頂禮膜拜的位置,可他甘願平凡,他不像姐姐那樣讓我捉摸不透,他不像姐姐那樣白天溫暖晚上冰涼,他可以時時刻刻都陪伴在我身邊,給我所有他能爲我做的,那種窩心又貼心的感覺纔是阮霽桐真正想要的。
“桐桐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怪姐姐臨桐桐生日這天才趕回來?”姐姐側頭對準我的耳朵吹着酥酥麻麻的熱氣,標誌性的清潤嗓音如今在我聽來卻早已徹底變了味兒,她可以是一個很成功的商人,可她終究不能成爲一個盡職盡責的好太太、好姐姐,所以註定要形同陌路。
輕輕推開姐姐,我勉強自己笑了笑:“不是,姐姐能夠回來桐桐就已經很開心了。”
“桐桐開心就好。”看,她果然看不透我勉強笑容下面的苦澀,溫熱的手掌貼在我的左臉上與我交換體溫,嘴角的笑意拿捏得與剛纔分毫不差,“姐姐最近很忙,沒時間照顧桐桐,桐桐不生氣姐姐就安心了。”
忙?你什麼時候不忙過?
“不生氣。”我抿着脣搖搖頭,的確是沒什麼值得生氣的,是姐姐自己選擇漸漸從我的生命中淡去的,我早就已經習以爲常了,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這一點我深有體會。
“那咱們下樓去吃飯?”姐姐以眼神示意樓下,就算她再怎麼掩飾我也捕捉到了她眼底想早點完事的迫不及待,“姐夫已經做好飯在等着我們了。”
我故意沉默了一分鐘看姐姐會有什麼反應,美麗的臉上笑容慢慢褪去,修剪得體的兩條細眉慢慢蹙起,眼神裡沒有慌張只有更加的急不可耐,她一定又在心裡猜測我這次又想玩什麼把戲了。
“桐桐?”果然,姐姐很快就沉不住氣了。
“啊?”我裝作想事情想得纔回過神來的樣子一臉懵懂地盯着姐姐,“什麼?”
“該下樓去吃飯了,小壽星公。”姐姐笑笑,覆在我臉上的手順勢“報復般”捏了我一把,“吃完飯還要切蛋糕,姐姐給桐桐買了一個很可愛很可愛的粉紅豬豬萌萌蛋糕。”
“好。”擠出天真的一笑,我逼迫自己充滿期待地露出星星眼,“是元祖的那一款粉紅豬豬萌萌蛋糕嗎?”
姐姐稍微愣了一下,然後不假思索地點頭:“對,就是那一款。”
我一聽心裡就有些莫名火起,粉紅豬豬萌萌蛋糕根本就不是元祖出品,而是八十五度C最近剛上市的新款,姐姐那麼肯定的回答已經出賣了她,我想想也是,她這麼忙怎麼會還有時間記得去給我買個蛋糕,這個蛋糕多半也是宋宇提前幫姐姐準備好的。
眼前的姐姐還是保持着篤定的笑容,她不知道自己已經輸給了一個普通的蛋糕。
罷了,戳穿又有什麼意思呢?只能讓大家都難堪。
所以我主動牽了姐姐的手,搖晃着說:“桐桐餓了。”
“嗯,姐姐坐了那麼久的飛機也餓了呢。”姐姐如逢大赦般反握住我的手,牽着我就腳下生風一樣快速下了樓,急切得就像去晚了沒得吃一樣。
當然,我心裡清楚,她並不是怕去晚了會沒得吃,她着急的是另外一件她看得比家庭比婚姻更加重要的事情罷了。
2013—1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