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桑, 一直都聯繫不上你呢,所以我可能沒有辦法和你當面道別了。最近真的發生了好多事情,我本來以爲再多堅持幾年, 等阿姨爲父親再生下一個兒子之後我肩上的責任就沒有這麼重大了。因爲我從很久之前就幻想着能和山田一起去國外結婚, 如果有了弟弟, 淺井家就有了新的繼承人, 那麼我也就自由了。可是我發現自己好像等不了那麼久了。對不起桐桑, 我知道這很懦弱但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保護自己的愛人。但你不同,我知道你和宋宇一定能走到最後。好好活下去,不要爲我傷心, 我只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那裡沒有歧視, 沒有家族的重擔, 我會活得比現在開心很多。”
一遍一遍地重複聽着平邑給我的留言, 一杯一杯地猛灌着自己辣喉的烈酒,冰涼的液體滑過食道像刀子在割, 嗆得我眼淚直流。
原本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避免,平邑不用死,山田秀智也不用死,周笛清只是負責把他們趕到了懸崖邊,然而真正伸出手推他們落樓的那個人居然是我。這纔是所謂真相的全部。
虧我還那麼理直氣壯地去找周笛清討要公道, 甚至覺得連老天都會站在我這一邊, 殊不知, 公道早已被我親手撕碎, 就在不知不覺間, 一點一點地,撕碎了兩個人的生命。
如果周笛清也死了, 我是否就要揹負上三條人命?
這麼深重的罪孽,一輩子的時間還得清嗎?
我曾經以爲自己最無辜,原來,根本就沒有什麼無不無辜,每個人都可以在好人和壞人之間瞬變。
比如現在,我就正扮演着一個不折不扣的壞人。
吧檯周圍沒有人敢靠近我,一個雙手沾滿鮮血,渾身充滿煞氣的人,神經質地拿着個手機反反覆覆播放着一段帶着日本口音的英文對白,聽得一會兒嗚嗚直哭一會兒又哈哈大笑,瘋瘋癲癲的。
誰敢保證下一秒他不會抽出一把刀或者拔出一支槍瘋狂地撲向自己來個同歸於盡呢?所以還是離得遠遠的好。
只有好心的酒保比較不信邪,藉着給我斟酒的空檔囉囉嗦嗦地詢問:“心情不好?”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酒雖然能澆愁,但烈酒也傷身。”
“……”傷的又不是你的身,怕什麼?
“這已經是第八杯了。”
“……”可爲什麼我還沒醉?
“確定還要繼續加嗎?”
“……”我有叫你停下來嗎?
“人頭馬的度數高達40°。”
“……”那又怎樣?
“這瓶XO售價2000塊,你一個人已經喝掉了一大半。”
“你是在懷疑我付不起酒錢嗎?”慢慢擡起迷濛的眸子對上已經一個人自說自話了很久的酒保。
“啊,不是不是,當然不是。”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輕蔑地冷笑,然後掏出錢包砸在酒保臉上,殺氣騰騰地吼他:“滾!”
酒保被砸得一愣,反應過來後立馬撿起錢包灰溜溜地逃走。
“敢多刷一分錢我就殺了你!”一邊自己給自己倒酒一邊雲淡風輕地威脅。
眼角的餘光瞥到,酒保的背影瞬間僵硬了,笑得我眼淚更加止不住,看,欺軟怕硬果然是壞人的天性。
又是仰頭一飲而盡。
一瓶酒見底,手機電量耗盡自動關機,耳邊再沒了平邑的聲音,煩躁地推開礙事的空酒杯空酒瓶,伏在吧檯上,一二三預備起,嚎啕大哭開始。
隨着眼淚的流出身體裡水分不斷流失,相當於變相提純了體內的人頭馬,導致酒精濃度直線上升,壞人總算覺得有些醉意了,腦袋變得暈暈沉沉的。
哭也是一項耗費體力的運動,直到連小聲抽泣都覺得好費力,於是睡去。
半夢半醒間,彷彿有誰在耳畔對我低語,一個字都聽不清,只覺得聲音好熟悉,然後就是暖暖的軟軟的懷抱,似乎被人抱了起來。
這個時候,只要能給我一點點的慰藉,不管是誰都好,尤其這人讓我覺得無比安心。
想睜開眼看看,吃力地用一片模糊的眼睛仔細辨認來人的臉,曖昧昏黃的燈光下,似乎真的是熟悉的輪廓。
宋宇是你嗎?
只有你纔會這麼溫柔地抱着我吧,只有你纔不會嫌棄滿身酒氣滿臉淚痕的我吧,只有你不管我是好人還是壞人都會堅定不移地愛着我吧。
“宋宇~”死死拽住他的衣角,把頭埋得更深,復又陷入沉沉的睡眠。
2015—0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