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城,黃旭抱着胳膊,看着滿院子的白綾飄呀飄,外面的喪樂響啊響,他一陣頭疼。再往屋裡看,小王爺跟個木頭人似的坐在那裡,已經坐了兩天了。
不看小王爺還好,一看他,黃旭心中更是煩躁。
林媽媽燒的紙錢又飛起來了,飛到了黃旭的身上。黃旭終於沒有忍住,朝着小王爺吼道:“天成,你告訴我現在是什麼意思?”
小王爺慢慢的擡頭看了他一眼,又緩慢的低下頭望着林媽媽在燒着的紙錢,輕聲道:“錦繡死了,我總得好好送送她,免得她到了那邊害怕。”
“送個屁!”黃旭呸了一聲,安慕錦死沒有死連他都不知道,小王爺知道什麼。
小王爺發瘋就算了,怎麼連榮叔也跟着發瘋,就是林媽媽也沒有攔着,還在爲安慕錦燒紙錢。黃旭真想過去將那個鐵盆給踢了,燒什麼燒,風一吹紙錢灰刮的到處都是。
“姑姑,你快起來。就算安慕錦死了,你是長輩也輪不到你來燒這個紙錢。”黃旭將林媽媽拉起來,林媽媽淡定的拍着膝蓋上的灰,看着他道:“我這是給你三叔燒紙錢,你別攔着我。”
“三叔?”黃旭眉頭一皺,怎麼又扯到三叔身上了。
“外面都是人,你讓我說什麼。有些事情你不懂,進屋坐着吧。”林媽媽推了推他,黃旭往屋裡一看,又看到小王爺那木頭樣了,煩躁的說道:“我也給三叔燒燒紙錢。”
說罷黃旭往地上一跪,像模像樣的燒起了紙錢。
林媽媽看了看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拍着身上的灰進了屋。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林媽媽對小王爺道:“少爺,三天的時間應該夠了。”
“恩,榮叔也是這麼說的。辛苦你了林媽媽。”小王爺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只是一下很快就消失了。
這兩天小王爺憔悴了不少,林媽媽看了都心疼。現在安慕錦的情況誰都不知道,要是真的不幸去世,還不知道小王爺會怎樣呢?
京城得緣庵,皇上一身平常打扮,身邊只帶了一個華公公。他是來見孔融雪的,但孔融雪現在正在做早課,他只能在這裡等着。
等了一個時辰,一身僧衣的孔融雪纔不疾不徐的走過來,見到皇上輕輕喚了一聲:“易施主!”
聽到這聲別樣的稱呼,皇上有些不習慣:“母后還是叫我小七吧。”
孔融雪笑了笑,唸了一句阿彌陀佛道:“易施主,清心已經是出家人,請叫清心的法號。”
“清心,你在這裡過的好嗎?”皇上拿着茶壺,爲孔融雪倒了一杯茶,送到她的面前。
孔融雪坐下來,往外看了看道:“易施主這時候來找清心,是有什麼事情嗎?”
皇上擺了擺手,華公公躬身退下。
“安慕錦死了!”
皇上的話剛說完,孔融雪原本波瀾無驚的眼裡起了一層漣漪,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她拿出佛珠,唸了幾句佛語。
皇上沒有聽懂她念的是什麼,卻也沒有問,而是接着說:“是我殺的。”
這次孔融雪再也做不到剛剛的那麼淡定了,擡頭錯愕的看着皇上問:“爲什麼?”
“不知道。”這兩天皇上想這個問題都快想瘋了,他也不知道爲什麼當初他會那麼狠心,將匕首全部拍進了她的身體。
“那你來找我,就是爲了告訴我這個嗎?”平靜下來後,孔融雪問道。
皇上搖着頭道:“不是。我來找你是想讓你幫我超度她,因爲我最近總是夢到她。她還是和以前一樣,並沒有變成厲鬼來質問我爲什麼要殺了她。”
“易施主,人死之後魂魄就會消散。你夢到她不是因爲她來找你,而是你心裡還沒有放下她。”孔融雪嘆道。
“不可能放下了,是你,你能放下嗎?”皇上痛苦的問道。
聞言,孔融雪沉默了。
見孔融雪不說話了,皇上也沒有再說話。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皇上端起杯子將裡面的涼茶一口喝完,放下茶杯道:“安慕錦死了,小王叔可能要來和我搶皇位。”
“易施主有句話清心一直想告訴你,你愛安慕錦沒有你愛江山多,更沒有小王爺愛她多。小王爺爲了她,可以連江山都不顧,而你可以嗎?”孔融雪把佛珠往桌子上一放,站起來接着道:“如果你真的是愛她,爲何又要殺她?你問過自己的心嗎?”
“不,我不是故意要殺她的。我是真心愛她,但她不愛我,這讓我很痛苦。”皇上也站了起來,大聲反駁着說道。
“痛苦的不止是你,還有她。作爲被愛着的人,她是最清楚誰纔是真的愛她的。你,從來都沒有站在她的角度爲她考慮過問題,你的愛是自私的,是霸道的,是她不需要的。易施主,你醒醒吧。你對她不是愛,是一種迷戀。”
“迷戀就是愛!”皇上很不高興聽到孔融雪說這些,忍不住對她吼了起來。
孔融雪也不怕他,柔弱笑了,還和以前一樣笑起來十分動人:“迷戀不是愛,你只是想從她的身上找到你母妃的影子。易施主你好好想想,你對她到底是愛還是迷戀?”
“迷戀就是愛。”皇上依然在堅持,只是聲音比剛剛小了許多。
“她是她,你的母妃是你的母妃,她們是不同的。她無法取代你的母妃,就如同你的母妃無法取代她一樣。是你將這兩個人弄混了,所以纔會認爲迷戀就是愛。”孔融雪再說完,皇上就不說話了。
是他弄錯了嗎?他對安慕錦到底是迷戀,還是愛,他好像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過了約莫半刻鐘的時間,皇上倒退幾步,沉重的坐下來,趴在桌子上迷茫的看着孔融雪道:“不管是迷戀也罷,是愛也罷,請你爲她超度吧。我不想再夢到她了,這輩子都不想再想起她。”
“阿彌陀佛,易施主的要求清心知道了。”孔融雪單手放在胸前,又變的和剛纔一樣對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了。
得了孔融雪的答應,皇上起身離開。在他走到門口,正要開門時,孔融雪突然開口叫住他道:“易施主,好好做個好皇上吧,別再爲難小王爺了。”
皇上開門的手一頓,轉身憤怒的看着孔融雪:“現在不是我爲難他,是他爲難我。”
“只要你一心爲民,他是不會真的和你搶奪皇位的。聽聞江北的難民越來越多,你可想到解決之法了?”
江北災情年年都有,只是今年最爲嚴重,難民都跑到京城來了,而皇上到現在都還沒有解決這些問題。這件事上到官員,下到黎民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謝謝清心點化,小七知道怎麼做了。”皇上拉開門,走出去,砰的一聲又將門關上了。
回去時,皇上讓華公公駕車去宰相府。華公公聽了心頭一喜,用力甩着馬鞭朝着宰相府而去。
老宰相被皇上氣的不輕,皇上來了,他硬是稱病不出來相見。皇上沒有辦法,跪在了他的門口,一直跪了兩個時辰,老宰相才被他的誠心感動,起身見了皇上。
“江老,之前是小七不對。小七有錯,請江老責罰。”皇上跪着不起。
江老聽他自稱小七,想到先皇在世時說的話,不由得老淚縱橫道:“皇上,你這是折煞老臣呀。皇上要是不起,老臣今天也跪着不起。”
“江老,朕扶你起來,我們現在就回宮商討江北難民之事。”見江老也跪了下來,皇上連忙起來,將江老扶了起來。
江老又回來了,朝堂上又熱鬧起來,大家積極出主意,爲江北難民的事情提出了許多好的建議。
安家糧行這兩年生意紅火,成了京城最大的糧行。在這次賑災行動中,安齊軒代表着安家糧行也跟着官員們一起去江北。
當他興奮的將這個消息告訴張曉慧時,張曉慧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安齊軒有機會見到安慕錦了。可他們還沒有高興一個晚上,次日聖旨下來。安齊軒不得代表安家糧行去賑災,一切都交給官員去做。
安齊軒握着那個小小的聖旨,神情哀默。這次去賑災的糧行不止安家一家,還有其他的幾家糧行,他們都沒有收到這樣的聖旨。
皇上,他分明是故意的啊!
望着賑災的隊伍出了城門,直到看不到了,安齊軒才默然轉身。一轉身,眼淚就掉了下來,此生真的連安慕錦一面都見不到了啊。
三日後,得緣庵爲侯府二小姐超度的事情傳到了安府。安齊軒想着見不到安慕錦,只要她過的好就好,卻哪裡想到她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這個消息對他的打擊太大了,很少生病的他突然病倒了。
他這一病,張曉慧也出事了。還有幾天就要生產的她,半夜肚子突然疼了起來。她喊了幾聲安齊軒,安齊軒都沒有聽到。肚子猛然一下墜,張曉慧疼的昏迷過去了。
次日早上,安齊軒發現張曉慧不對勁,起身一看,牀上都是血。血裡還有一個孩子,他正用手抓着血往嘴裡送,弄的滿臉都是。
看到這一幕,安齊軒完全懵了,愣愣的看着那個孩子。那孩子也看着安齊軒,突然咧嘴哇的哭了起來。
聽到孩子的哭聲,安齊軒才猛然驚醒,將孩子抱起來。他把被子全部掀開,看到張曉慧的肚子還是鼓着的,裡面好像有東西在動。
他抱着孩子爬到張曉慧跟前,用手試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很微弱,但還是有的。
“來人啊,快來人啊!”安齊軒喊了三遍,纔將嘴裡的話給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