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柳河沒頭沒腦地問道,神色肅然,好像聶紹輝不給她一個解釋,她就要動手打人似的。
聶紹輝絕少看到柳河這副模樣,本來十分嚴肅地場面,他卻笑了出來。
開始還是低沉的笑,後來乾脆放聲大笑。
柳河心下懊惱,雙手握拳捶了捶桌子,“嚴肅一點兒,我可沒有心情聽你笑!”
聶紹輝收住笑,身子前傾,雙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深邃的眸光透過不染纖塵地鏡片投射到柳河肅然的小臉兒上。
“輝揚需要知名度!”聶紹輝言簡意賅地回答道。
柳河不可思議地看着聶紹輝,有點兒不敢相信這就是他故意把聶欣華放進來,故意讓電視直播把先前的畫面播出去,故意製造比賽事故的目的。
最最重要的是,她不敢相信聶紹輝做着一切,在明明知道她會緊張,會害怕的情況下,都沒有提前告訴她一聲。
想讓她表現的更真實?
真是好笑,聶紹輝他以爲自己是想出名想瘋了的三流小明星嗎,還需要製造話題通過炒作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是啊,一場平平無奇的珠寶設計大賽關注的人確實有限,而且很快便會被人們遺忘,可是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場事故,完全滿足了觀衆想看熱鬧和八卦的心裡,無形中確實提高了民衆的關注度。
可是他有沒有想過,萬一中間哪一環出現了差錯。比如醫護人員沒有及時到場,十分鐘內沒有搞定聶欣華和現場的觀衆,最後的結果只會更加的糟糕。
他就是一個賭徒。堵上他的聲名,甚至還堵上了她的秘密,爲的,竟然只是提高公司的知名度!
這樣的解釋,柳河實在無法接受,或者說,她心裡的聶紹輝。不應該是這樣的。
“爲什麼?”因爲不相信聶紹輝的話,柳河又問了一遍。
這一次,她的表情更嚴肅。語氣更鄭重。
聶紹輝嘆了口氣,她還是不信。他心裡有些高興,因爲妹妹相信他,又有點無奈。因爲他必須想一個更加合理的說辭讓柳河相信且不會再追問下去。
“安安。現在我一個人支撐着聶家,責任很重大,不管用什麼辦法,我都要讓輝揚壯大起來。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這就是我的目的。”聶紹輝誠懇地說道。
柳河定定地看了聶紹輝好一會兒,最後道:“聶紹輝,我不相信。如果只是爲了提高知名度。你大可以自導自演一出更精彩的戲碼,完全不必把聶欣華搭進去。你想借着這件事。讓聶欣華閉嘴,永遠的閉嘴。爲什麼?只是想封存秘密?可是她已經把秘密說出去了,只是影響沒有她事前想的那麼大罷了。所以,聶紹輝,你還有事情瞞着我!”
柳河說的十分篤定,聶紹輝一時無言,最後又靠回椅背上坐着,微擡着頭看向柳河,淡淡的吐出兩個字來,“機密。”
柳河身子一震,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聶紹輝,嘴裡唔噥着這兩個字。
“機密”,這兩個字她並不陌生,往日她問彭煜城部隊裡的事情的時候,但凡不能說的,彭煜城都會提醒她,“這是機密”。
剛剛,聶紹輝說出“機密”兩個字的時候的語氣,和彭煜城的語氣,是那麼的像,那麼像!
“大哥,安安分分的做一個商人不好嗎?”柳河有些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輕聲問聶紹輝。
聶紹輝沒有說話,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商人,沒有什麼不好,特別像聶紹輝這樣,年紀輕輕就已經取得一定成績的商人,即便以後只是守成,也足夠他和聶家人豐衣足食一輩子了。
可是,他是不滿足,也不能滿足。
聶家曾經站在接近金字塔頂端的位置,幾乎是俯瞰了所有人。而現在,聶家隕落了,可是看過上面風景的人,又怎麼會甘心。
聶紹輝自己倒是無所謂,因爲他靠着自己的努力,就算沒有爬到聶家的高度,至少也不會太差,
但是現在,聶家在他的手裡,他代表的是聶家,就要站在聶家的角度想問題。
聶家的位置,容不得他通過一步一步的攀爬取得,因爲那樣太慢,而且,方向不對。商人,即便做的再是成功,也只是商人,以這個身份,很難接近金字塔頂端。
現在,他有這樣一個機會,可以用商人的身份做掩護,爲國家做事,也許這一輩子他的身份都不能曝光,但是沒關係,至少聶家擁有了強大的後盾,至少他的兒孫,能有更高的起點。
想到這裡,聶紹輝嘴角不自覺浮現一抹譏諷的笑來,原來,他最是不屑靠着家裡的廕庇過活的人,可是現在,他成了一棵大樹,就開始希望子孫後代都能從他這裡得到庇佑來。
人的心理就是這麼的奇怪。
不過,也正是因爲有了這樣的心裡,他才更能理解爺爺,更能理解父親。
聶紹輝嘴角的笑意讓柳河無端心疼起來。
她長長嘆了口氣,緩聲對聶紹輝道:“大哥,你有自己的選擇,我不該干涉,你放心,在你回答我兩個問題之後,以後這件事我再也不會提起。”
“哪兩件事?”
“爲什麼要把聶欣華抓起來?明明不必,可是你爲什麼還是讓聶欣華把那些話說出來?”柳河肅然問道。
聶欣華沒有瘋,可是今日聶紹輝以聶欣華瘋了爲藉口把她抓去醫院,也許等她出來的時候,就真的瘋了。這樣做,太殘忍了。
至於第二個問題,柳河就更加不解了。就算他想利用聶欣華大鬧賽場來製造輿論話題,卻也不必任由聶欣華把那些話都說出來。以聶紹輝的能力,他完全可以阻止,然後誘導聶欣華說出別的話題來。可是,他沒有這樣做,這裡面,是不是也有什麼其他的目的呢?
“欣華被二叔和二嬸慣壞了,很容易被人利用,就像今天這事兒,你以爲,就憑她的那點本事,就能做到這樣?”頓了一下,聶紹輝又艱難地補充道:“這也是爺爺的意思。”
聶老爺子當時的原話是,“讓她瘋,總比讓她死好。你二叔二嬸有污點,她又是那樣的性子,有她在外面招搖惹事,你的政審也不會通過。”
這樣冷漠殘忍的話,他絕對不會告訴柳河,他的妹妹只要知道這世間的美好便好,聶家的冷漠和無情,她不應該體會。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是聶老爺子的意思,那柳河就不覺得奇怪了。聶老爺子草根之身走到今天,心智自然比別人堅硬一些,他能有這樣的選擇,柳河倒是能理解。
但是理解不等於贊同,她不喜歡聶欣華,但是看着聶欣華被利用,然後被生生送進瘋人院,換做她是聶老爺子,肯定做不到。
“第二個問題呢?”沉默過後,柳河不再糾結第一個問題,而是追問起第二個問題來。
“安安,我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妹妹,這只是第一步,讓大家心裡有個底,等比賽的事情過去,等輝揚有了全新的局面,我再當衆宣佈你是我妹妹,對輝揚、對彭家的影響就不會那麼大。”聶紹輝解釋道。
這是對人心的揣摩,就是天大的事情,都熬不過時間。本來這次聶欣華所說關於她身世的話就被比賽黑幕掩蓋一些,很快,這件事在人們的心裡便只會剩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日後,等聶紹輝覺得時機成熟的時候,在把這件事搬出來,其實人們心裡已經有了些印象,再聽到便不會那般驚訝,影響自然也就會小不少。
聶紹輝可謂是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可是,他唯獨沒算到柳河的態度。
柳河沉默了,良久的沉默。
聶紹輝只看她抿嘴不語的樣子,心就沉了下去。
“安安,你不願意?”聶紹輝小心翼翼地問道。
柳河點頭,“大哥,我早就說過,我姓柳,這一點兒不會改變。如果出現什麼意外,我的身世被外人知道,那我無話可說,因爲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左右的。但是我從沒想過有一天要正式的告訴大家,我是聶家人。”
嘆口氣,她的聲音也緩了下來,“大哥,你們的每一個決定都摻雜了利益關係,從最初的不想認回我,到後來想讓我心甘情願的回聶家,又到現的在步步爲營,都是在衡量過利益得失,在對聶家無害有益的情況下才會想到我,我心裡不怨誰,真的,誰都不願,你們有你們的考量,可是,我也有我的考量!”
“你的顧忌是什麼?”聶紹輝追問道。
他以爲,這會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可是看柳河的樣子,顯然她並不這麼認爲。難道名正言順地當他寵|愛的妹妹不好嗎?
“你想到了聶家,想到了彭家,可是你卻沒想到柳家,沒想到我媽媽!”柳河回道。
聽到這個答案,聶紹輝黑了臉。
聶母纏綿病榻多年,究其根本,還不是因爲當初柳河被偷走,他看在柳河的面子上不去追究過去的事情也就罷了,難道他做什麼決定還要考慮那家人的感受?
他可沒有那麼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