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會計室的張梅跟在王貴花身後,直接走回馬車隊,上了陳福的馬車坐在後鬥,馬車快速的往回返。
坐好后王貴花看了一眼抱着膀子縮成一團緊緊挨着自己的張梅,伸手把張梅壓的低低的狗皮帽子往上擡了擡,“梅子,一會你直接回家,我和你三叔還要給剩下的人家運糧食。”
張梅擡頭看了一眼王貴花,笑了一下,沒有說話,空空的馬車隊快速的回到地頭,跳下馬車的張梅看着拉着自己讓自己回家的王貴花,抽了抽鼻子,“嬸子,我張梅雖然幹不了什麼活,但大傢伙幫着我家擡糧運糧的,我不能裝作看不見,幹不了多還能幹少,我就這麼大勁,那怕我擡一袋也是我一份心意。”
張梅說完抽出被王貴花拉住的胳膊,快步的往糧食堆走去,拽過一袋糧食,就往車上拽,跌跌撞撞中,張梅總算把糧食拽到車前,在屯子裡大叔的幫助下擡上車,張梅轉身繼續迴轉。
一袋又一袋拽到車前的糧食,張梅用自己的行動像所有人證明,那怕老張家只剩下一個小姑娘,但絕對不差事,也絕對不會讓人說三道四。
上車送糧,回地頭、裝糧食,一趟又一趟,到了晚上七點最後一趟運到糧站的時候,張梅已經開始打晃。
看着這樣倔強的張梅,王貴花眼淚好懸沒下來,使勁錘了張梅後背兩下,“你這孩子,咋死倔死倔的哪,你說你一個孩子,誰能挑你的。”
張梅勉強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爬上馬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一整天的時間,一口水沒喝一口飯沒吃,張梅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張梅知道嬸子說的對,因爲自己是個孩子,沒人挑理,但在農村人們最在乎的就是這種,你幫我,我幫你,只想着佔便宜,不想着伸手,不用多,只要兩次,屯子裡的人有什麼事再不會叫你,而你家有事也不會有人幫忙。
張梅不是逞強,只是想用自己的行動告訴大家,張家雖然只剩下一個人,但她張梅就是張家的頂門人,她不會讓屯子里老老少少小瞧,以後,只要有事,吱一聲,她張梅就能代表張家做主。
回到家裡,張梅在王貴花家勉強的吃了一口飯,看着端着碗手直哆嗦的張梅,陳福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什麼都沒說,吃過飯,讓陳貴強哥倆把張梅送回家,陳福站在門口看着被夜色掩蓋住的身影,輕輕的說了一句,“老張家的門口,終於頂起來了。”
王貴花知道陳福說的是什麼意思,可她心疼,張梅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這樣的倔強讓王貴花又心疼又生氣,“頂不起來又咋的,一個孩子誰能挑理。”
說完轉身進屋準備鋪炕睡覺,王貴花沒好氣的話讓陳福搖搖頭,“頭髮長見識短,你懂個啥,正是因爲只剩下一個孩子,能做到這步,纔不會讓人小瞧,咱們屯子裡的人雖然不差,但不是也有那喜歡嚼老婆舌的老孃們。”
王貴花哼哼兩聲,沒搭理陳福,脫下衣服躺在炕上,閉上眼沒一會呼嚕聲就響起,陳福還想說些什麼,但聽到老婆呼嚕呼嚕的睡着了,把手裡的菸捲扔下,也脫下衣服躺在炕上,聽到門響知道倆孩子回來,沒一會也睡了過去。
而回到家,送走幫着把爐子捅着的陳貴強哥倆後,張梅一下子躺在炕上,一動都不想動,渾身上下疼的厲害的張梅緩了好久才忍住睏意,勉強燙了燙腳擦了一把臉,爬上炕好像剛剛鑽進被窩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累大勁的張梅沒有趕上第一趟送糧,但還是吃過飯趕到地頭等待着,一天又一天,足足二十天,屯子裡的糧食纔算運完,而這二十天,張梅也用自己的行動像屯子裡所有的老老少少證明了,火箭大隊正蘭小隊依然有老張家這一戶人家。
也是從這次的運糧開始,張梅正式的代表着張家走進了屯子裡所有老少爺們大娘大嬸們面前,原本以爲老張家只剩下一個孩子,以後也沒什麼人情往來的衆人,看到了張梅一家又一家的幫忙,看到了張梅一趟又一趟用自己瘦弱的身軀扛糧食的舉動,不說各自的感嘆張梅懂事能幹,張梅卻知道這段時間自己撐的有多累有多難。
但重活一世,張梅不想再讓人說出,老張家不少吃不少穿卻竟佔便宜的話來。
2月7日上午,最後一趟糧食運完後,張梅坐在車上,臉上露出了笑容,明顯見瘦的小臉瘦的只剩下一雙大眼睛,這樣的張梅讓擠在一輛馬車上的王貴花、徐燕子、曲桂花、牛大麗臉上露出了爽朗又和善的笑,尤其是牛大麗。
牛大麗只比張梅大五歲,雖然只有十七歲,但卻是家裡最小也最受寵的孩子,這段時間,牛大麗的爹孃每次晚上回家都會說一次張梅,這讓在家備受寵愛的牛大麗有些不服氣,上個星期不服氣的牛大麗也跟着爹孃開始送糧,只是一趟,牛大麗就有些受不了,又冷又累,光搬糧食不說,還要時不時的推車,可每當牛大麗想回家的時候,就能看見瘦小的張梅拽着糧食憋的滿臉紅的幹活,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本性淳樸的牛大麗知道了爲啥爹孃會那麼的誇獎人家,比自己小五歲的張梅一趟又一趟的幹着活,卻從沒說過一句苦沒說過一句累。
雖然無數次想跟張梅搭話,但一直沒找到機會,現在終於幹完活的牛大麗隔着兩個嫂子看向張梅,沒完沒了的打量着,牛大麗不是不想找張梅嘮嗑,就是覺得開始自己不服氣帶着小瞧的心裡看張梅有些不好意思。
而牛大麗的一眼又一眼讓張梅覺得好笑,這段時間,牛大麗時不時扛着糧食袋在自己身邊轉悠張梅不是看不到,只是累的不想說話而已,現在牛大麗臉上的羞澀和眼底明顯帶着想說話的意思讓張梅好笑的同時也又一次感嘆農村孩子的羞澀與膽小。
轉過頭看向牛大麗,“大麗姐,你是不是有事啊?”
張梅的突然開口嚇了牛大麗一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沒事、沒事。那個啥,梅子,你累不?”
張梅呵呵的笑了,看出牛大麗是想跟自己嘮嗑又不好意思,張梅伸出手,“大麗姐,過來,咱倆嘮嘮嗑。”
隔着兩個人坐在一旁的牛大麗兩眼瞬間變的閃閃發光,笑眯眯的點頭,拉住張梅的手坐在了張梅身邊,“梅子,你可真能幹,我娘回家說,我還不服氣,這下子我服氣了。”
快嘴的禿嚕出心底的小心思的牛大麗一下子不好意思了,看着張梅怕張梅覺得她心思壞,可張梅臉上溫和的笑卻讓牛大麗瞬間提起的心又放下了,嘿嘿的笑了,牛大麗覺得張梅是個好人,張梅好笑的看着十七八還像孩子似的牛大麗,心底有着淡淡的羨慕,如此單純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牛大麗在家受寵,暗自搖搖頭,甩開心底的那絲小羨慕,張梅笑着轉話題,“大麗姐,你去過鎮上嗎?”
張梅轉的有些生硬的話題卻讓牛大麗瞬間笑眯了眼,使勁點點頭,“去過,梅子我跟你說我還去過市裡哪,可真大啊,跟咱們屯子不一樣,跟鎮上也不一樣,有四個輪子突突突的小汽車還有樓房,可好看了。”
一路上張梅帶着笑配合着牛大麗手舞足蹈的講述,一直到屯子,意猶未盡的牛大麗拉着已經跳下馬車的張梅,“梅子,明天我去找你玩,我接着跟你講。”
張梅好笑的看着雙眼鋥亮的牛大麗點點頭,“行,大麗姐,我家就我一個人,你要是不嫌棄就去我家玩。”
牛大麗興奮的滿臉通紅的點頭,又說了一會,才鬆開張梅的手離開,看着牛大麗明顯歡快的步伐,張梅眼底有着不自知的溫和,牛大麗的性格讓張梅很喜歡,雖然有些自來熟,但心思單純,是個典型的農村姑娘。
“梅子、梅子,進屋,看啥哪?”王貴花的喊聲打斷了張梅的淡淡思緒,回神的張梅大聲答應一下,快速的往王貴花家裡走去,走進屋看着站在竈臺的王貴花,張梅笑了一下,“嬸子,啥事?”
王貴花好笑的看着張梅,“死冷寒天的,也不知道你們倆孩子咋那麼多話,進屋熱乎熱乎,看你凍的。”
張梅呵呵的笑了,“沒說什麼,大麗姐跟我說她去市裡的事,嬸子,沒事我回家了。”張梅想起陳福的毛衣還差一點就織完了,張梅想回家趕緊趕出來。
王貴花把大鍋裡的添好水站直身體,一把拉住要走的張梅,“回家行,但是你晚上要過來吃飯,今個過小年,在嬸子家吃。”
張梅微微楞了一下,她還真不知道今個是小年,看了一眼拉着自己不放的王貴花,張梅笑了,點點頭,“行,晚上我過來吃,嬸子,哪我先回家收拾收拾。”
張梅點頭答應讓王貴花笑眯了眼,鬆開張梅的手,“行,回去吧,晚上早點過來。”
張梅哎的答應着,離開王貴花家往自家走,回到家,先看了一眼竈坑,添了點柴火後,張梅洗洗手,進屋從炕櫃裡把陳福的毛衣拿出,看了一下,張梅決定晚上吃飯的時候把毛衣帶過去。
一個小時後,只剩下一個領子的毛衣織完,張梅鋪在炕上仔細檢查了一下,笑了一下,把兩件毛衣疊好放在一起,走進竈房,開始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