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慕沒有出聲,只是曾老爺子看着竇葉的眼神不對,渾濁的眼睛中閃着點點光芒。
“多少年了……那小子就是這麼壞。”
範慕心下一驚,仔細看着曾老爺子的臉。
他爺爺在世的時候和曾老爺子有那麼點交情,他叔爺爺喜歡看古董,光看不買那類型的,兩小老頭長期爲了一件不想買的東西爭得你死我活。
而且曾老爺子貪吃,住在b市的時候,總去他們家蹭飯。沒錯,是去他們家,不是去他們家的飯館,每次來都空着手,吃飽了就給他叔爺爺上課,爭論一番,嘲笑他大爸爸的眼力,批評下他小爸爸的摳門,說完了拍拍屁股抹抹嘴走人。
但他從未見過曾老爺子露出這樣的表情,即便以前在飯桌上提起自己引以爲傲的兒子,也只是說‘小兔崽子,不孝子!’
曾老爺子看着竇葉,是不是想起了什麼?可竇葉家裡只有媽媽,沒有父親……沒有父親……
曾老爺子吧唧吧唧嘴,說:“範二啊,你手藝怎麼樣?你哥在嗎?”
範慕:“曾爺爺,我不叫範二……”
曾老爺子:“範家小二不叫範二叫什麼?你手藝有長進了嗎?你沒遺傳到你們老範家的手藝嗎?踢什麼球,好好練練手藝,今天我去你們家吃飯。”
範慕:……得,小老頭又嘴饞了。
他們在那裡聊着天討論晚餐的菜色呢,場上已經風雲突變。
核心隊員的作用在於能夠帶動全隊的氣氛,鼓舞士氣。竇葉的進球無疑確定了他的地位,整隊圍繞着竇葉展開了攻勢。
他們還沒輸,竇葉還在努力,一個身有殘疾的傢伙還在拼,他們這些沒病的真是吃乾飯的嗎?
可隨着時間的推移,s大缺少一人的劣勢越來越明顯,好在前鋒已經積極補防,即便球門前有險情,也再無進球,兩對握手言和戰成平局。
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率先破門的n大輸了,在上半場明明擁有更多機會的時候他們沒能得分,下半場人數佔優,既然沒有防住對方,也沒能再進球,他們算輸的徹底。
兩邊隊員寒暄一番說說客套話,竇葉擡腳想走,對方的人圍了過來,等歐飛擠進去將竇葉拖出來時,竇葉上衣被扒了,對方兩位中場想要他的球衣,又不好意思開口,其他隊員主動動手了,從這一點上看,n大真的很團結。
範慕鐵青着臉看着光着上身的竇葉,惡狠狠地瞪了n大的人一眼,板着小臉沒聲好氣地說:“您有高血壓,豬蹄不行。”
“紅燒肉。”
“不行!吃素,吃素!”
曾老爺子瞪眼:“我要吃肉!你爸沒教過你要尊老愛幼?聽我的,紅燒肉,乾煸豬蹄,毛血旺,還要一盤鐵板牛肉,飲料就綠茶吧,去油膩。”
…………
這場球雖然平局,但曾老師似乎比較滿意,也沒說要解散的話,就讓他們好好幹,有什麼要求等正式開學了再提,說完急衝衝地跟着範慕走了。
竇葉也只是簡單說了兩句,讓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整理了行裝便回了家。
只是走到樓棟口,一位帶着棒球帽,鼻樑上掛着黑超墨鏡的年輕人正站在那裡,見竇葉回來了,連忙跑過來。
竇葉皺了皺眉,這人看不清長相,但眼熟。
那人摘下了墨鏡,左右看看,說:“不認識了?是我。”
張揚……
竇葉擠出一抹笑容,若在前世張揚來看他,他會感動的痛哭流涕,可現在那份感情淡了。
張揚見竇葉愛理不理地,有些尷尬,戴上了墨鏡說:“剛踢完嗎?要不,我請你吃飯吧。”
竇葉:“你過來應該是我請客,但我沒錢。”
他有錢也不能請這人吃飯,他心疼錢。
張揚越發的不自在了,勉強地笑着說:“沒什麼,我請客,這裡你熟,你挑地方。”
竇葉哦了一聲,上樓放了東西,老媽不在家,留了字條便下樓帶着張揚去了附近一家小餐館。
今天是休息日,餐館裡人不少,張揚硬是要了一間包廂,點了一桌子菜。
竇葉說:“我都忘記了,你現在是足球明星,不能再外面吃,早知道我去買幾個菜在我家吃就好。”
張揚拿着筷子不淡定地想,你怎麼不早說啊!我在你家樓底下站了半小時,你都沒開口讓我上去。
竇葉毫不客氣地大口吃着,邊吃還邊挑剔地說:“不地道,範慕家的豬蹄好吃多了。”
張揚臉皮抽抽,拿起啤酒說:“你和範慕關係很好嗎?”
竇葉:“還行。”
張揚酸溜溜地說:“你挺能耐的,範家的二少爺你都認識,人脈不錯呢。”
竇葉:“範家二少爺?他家是有錢,但和他沒關係,而且我和他……”
竇葉閉了嘴,和這人沒什麼好解釋的,他和範慕那是師徒情分,男人之間的友情。對一個只會往前衝,不知道配合其他隊員的張揚說友情,對方能聽懂?
張揚給竇葉倒了杯啤酒,“得了吧,我們都知道,你教他踢球,這孩子是個好苗子,但爲人不低調。”
竇葉想,範慕能比你更高調?
張揚笑眯眯地拍了拍竇葉的肩膀,“他能進二梯隊也多虧了他們家,據說他家提供了不少贊助。”
竇葉皮笑肉不笑地說:“他能進去是他的本事,他是我教出來的,哎呀,他是靠他家,我是靠我媽,合着我們倆個都是死皮賴臉耍手段才能進去的?”
張揚沒有說話,只是狐疑地看着竇葉,以前竇葉從來沒有和他頂嘴過,今天卻處處和他叫板,難道是因爲前段時間他沒站出來爲竇葉說話的緣故?
竇葉:“吃飯啊,點這麼多都糟蹋了,糟蹋糧食是要天打雷劈的。”
張揚一口酒進錯了地方,嗆得眼淚都出來了,半晌才順了氣:“我知道你心裡怪我們,可那是上面的意思,你也知道隊裡的情況,我們很多事並沒有自主權……”
竇葉揮了揮筷子:“得了,我知道,我理解,我明白,我也沒因爲那件事怪你們什麼,身不由己嘛。人往高處走的時候有人擡,人往低處落的時候自然有人踩,我能理解。”
張揚一時也沒話說,悶了幾口酒纔想起自己爲什麼來了:“你還踢呢?身體頂得住嗎?”
竇葉:“好着呢,今天十打十一,還是平局,可惜隊裡沒錢,不然還沒空陪你吃飯。”
張揚笑不出來,心裡難受,對他唯命是從的竇葉怎麼就變了呢?
竇葉:“你來不是爲了和我敘舊吧,有事?”
張揚:“竇葉,要不你做我的專職陪練吧。”
竇葉愣了會,真是今時不同往日啊,若放在前世那種處境,張揚能說出這句話,他立馬放棄一切跟人走,沒多餘的話可矯情,但現在他不想那麼做。
張揚:“我知道你放不下,我也明白你的心思……不過我問過隊裡了,你要願意,可以作爲我的私人陪練,只是不能算g家隊編制,你也知道我家那邊還過得去,你要想念書的話b市那邊我還認識幾個人,他們能幫你,工資按g家級水平給你,或者翻一倍怎麼樣?對了,房子你也不用擔心,那邊有住的地方,你還可以帶你媽媽過去,要是阿姨不嫌棄,可以在我媽媽那邊就業。”
竇葉只是淡淡地看着張揚,張揚家裡有錢,張揚的父親是某公司的高層主管,母親是一所補習學校的教導主任,安排個人進去打工不成問題。
張揚:“要不你和阿姨好好商量下?”
竇葉搖搖頭:“不好意思,我還是想上場。”
張揚:“竇葉,你上場踢,能去哪裡踢?s大那支隊伍嗎?人心都是散的,我只看了十分鐘都看不下去了,竇葉,我們在一起踢過多少年,你還不瞭解我嗎?”
竇葉:“就是因爲太瞭解你,所以不好意思,我想上場。”
張揚:“b市也有大學,也有足球隊。”
竇葉:“我在s大是隊長,一個月比他們多拿50元。”
張揚:“做那種隊伍的隊長有用嗎?”
竇葉:“b市大學的足球隊能讓我上場嗎?張揚你能保證他們讓我上場,讓我想怎麼踢就怎麼踢?”
張揚一時語塞,沒有回答。
竇葉冷笑着,前世他不是張揚的對手,可他活了二十六年,什麼都看透了。
張揚讓他去b市的原因他不清楚,但他明白一點,張揚不希望他再次上場,不希望他踢球。他們明明是最好的戰友,爲什麼會出現這種局面。
竇葉嘆了口氣,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低聲問:“把我開出去,也是你的意思吧。”
張揚只是瞪着竇葉,雙眼崩出血絲,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那不是我做的。”
竇葉:“至少也是因爲你。”
張揚:“難怪你一點原因都沒有嗎?上面是爲了讓球隊更加穩定!”
竇葉:“就因爲我是個同!”
張揚低下了頭,捏着酒杯,手指關節發白,“那是上級的意見。我們要維護球隊的尊嚴。”
竇葉:“球隊的尊嚴?我是對你做了什麼?還是做了對不起那身衣服的事?張揚,你我都不是小孩子,別拿大帽子壓我,青少隊出了個同,真要開除我就直接坦蕩蕩說我個人作風有問題,說什麼我有病,說什麼很遺憾,你知道就那一段發言毀了我一生,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