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是大事,絲毫馬虎不得。全體李氏族人,都盛裝出席。到了吉時,按照長幼、嫡出次序,祭拜給予李氏榮華富貴的祖先——這個莊嚴肅穆的場合,容不得一絲差錯。
十二房族人,錯落有致的安排好位置,其中,長房當仁不讓排列最先。
李老公爺和幾位耆老主持祭祀,李昐是主祭人,他是長子嫡出,是下一代的繼承人,也是距離祖宗畫影最近的一位,所有犧牲、貢品,皆由他供奉於祖先。其後,是李睿。
而李曦父子三人,庶出出身,按道理應該站在庶出一支的,但戶籍上沒有獨立,所以厚着臉皮站在李睿旁邊。至於李諳,身爲晉安侯,從爵位上甚至比兄長李昐還高上一等,但是戶籍上獨立了,只站在次一等的“嫡”一支位置上。
他的身後,應該站着他的兒女,比如說,李容。
可是史悅而,她不在。
李睿着急不已,不停的使眼色給自己的女侍。可女侍苦着臉,不停的擺手。無可奈何之下,她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一刻鐘,匆忙跟父親說了一聲,匆匆忙忙提着裙角小跑到三樓。
咚咚咚!
“四妹妹,都什麼時候了,快出來!再晚就錯過吉時了!”
史悅而開了門,將那間烏漆墨黑的孝服丟了出去,“我不會穿着這玩意參加什麼祭祖的。”
“這個是……”李睿自幼學習古禮,一眼就知道了原因。她撿起黑色的孝服,無奈道,“按古禮的話,四妹妹要爲嫡母守孝,須得穿戴孝服。”
“我不會穿的!打死我都不會穿!”
“四妹妹,我理解你心裡的不平。但你聽我說好麼,今天是大日子,祭祖的大日子!更是將你的名字登記上族譜的日子!今天對你太重要了。如果你不能記入族譜,你就不能算是李家的人。”
李睿試圖勸解,將道理細細的分析,“即便祖父偏向你。向全天下承認了你,也不行。李氏的每個嬰孩的出生,都有專人記錄。你缺了十四年的,如果不是在祭祖這種大場合,在所有人的見證下,正式計入族譜,族裡會有異議的!這對你很不利!爲了將來,忍忍,忍一忍不行嗎?我保證你穿着它就兩個時辰,很快就結束了。”
“不是忍的問題。大姐。原則的問題,我不會退讓。”
史悅而的聲音雖然輕微,但她拿定的主意,就不會改變。
李睿撫着胸口,望着執拗的堂妹。也不知說什麼好,嘆息一聲,“但願你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吧!”祭祖儀式她不能缺席,很快轉身離開了。
年三十的祭祖,盛大、莊肅,齊齊向祖先叩拜時,所有人都注意到晉安侯李諳的身後空空。本應該站在繼承人的位置上,沒有一個人。
傳說中的李容,哪裡去了?就算突發疾病,也該強撐着堅持結束啊!
……
第二天,就是帝國567年的第一天,也是個飛雪的天氣。史悅而沒參加祭祖。也懶得面對各式各樣的眼神,無聊的在房間裡看電視,遙控器一頓,她看見什麼了?支起身子,電視屏幕下方“各地喜迎新春。共度佳節”的流動新聞不用管,節目主持人正用八卦的表情談論——
“下面播放李氏繼承人最新消息。據記者可靠來源,晉國公李欽有意向貴族理事會申請,推廣女子繼承權。若成功,李睿爵士將成爲帝國有史以來第一位女國公。李睿爵士出生於帝國548年,現年十八歲,爲李昐爵士和袁萍女士的獨生女……”
一連串的介紹後,在李昐的頭像打了個箭頭,馬上連接上晉安侯李諳的,表示兄弟關係。照片上的李諳眉眼深邃,美男子之名名副其實。李諳的旁邊,空了一格,上面打了大大的問號。關係顯示父子。
“李氏最近一支,晉安侯的繼承人也受多方矚目。已過世李納爵士和母親陳麗倩夫人車禍不幸後,有關晉安侯爵位的傳承,外界猜測各異。多數人支持李諳爵士續絃再娶,不過晉國公似乎無意準備次子的二次婚姻,接納了私生子李容,似有意培養李容做繼承人。
據悉,李容爵士並沒有在李氏祭祖儀式上出現,原因不明。讓人疑惑,是否李容爵士行爲品德上,不不能令李氏族人滿意?根據記者私下得來消息,李容爵士前期突然解僱了多位,與陳麗倩夫人生前關係緊密的私人助理。興許,這就是讓他和李氏衝突的地方?晉安侯爵位的傳承,更加撲朔迷離,後續如何發展,請靜待本臺記者繼續爲你挖掘播報。”
史悅而長大了嘴巴,“真是一羣敬業到無孔不入的無冕之王。”
不同於她在讚歎,李氏其他人看到這則新聞,非常震驚。李容缺席祭祖儀式,李睿可能成爲第一任女國公,這都是隻有李氏自己人才知道的消息。外界,怎麼知道?侍從泄露的?沒可能!
因爲一旦被發現,等待她們的就是牢獄之災,這輩子都別想出來了!
只有李氏族人自己出賣了消息……
耆老們怒不可竭,“查!查到底!不把害羣之馬查出來,絕不罷休!”
不出一個小時,那位“不小心嘴漏”的傢伙被逮了出來。李源,意外的年輕,只有二十歲,父母雙亡,由叔嬸監護養大,才成年另立戶籍。
“六伯祖父,太伯祖,我錯了。我不知道啊……我就是跟朋友隨口聊了幾句。我沒想到他出賣我,告訴記者了。我錯了,繞了我這回,繞了我這回!”
磕頭認錯也無用,挽回不了什麼。
李老公爺拄着柺杖,悠悠的嘆息,“外面交朋友麼,有好有壞。我們李氏,不像其他人家,連子孫的交往人都要管轄。可你們年紀不小了,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不懂?有關家族機密,也是能外道的?”
李源嚇壞了,“可是、可是……”
兩千個人一起鬧鬧哄哄,這個說“李容”不出席祭祖,大概不可能繼承晉安侯爵位了。那個說,李睿真是趕上好時代,往後退二十年,女子地位都低一些,沒可能做女國公。大家都渾說無忌的,偏他隨口說了一句,就闖禍了?
“懵懂東西,還不知道錯!自家人關上門,嘮叨數落什麼,無傷大雅。可你外道,就是大錯!”
李老公爺微微搖頭,朝幾位耆老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記得我們當年,不敢多說一個字,不敢多走一步路,貽笑大方是次要的,生怕闖了禍,讓家裡丟臉。”
耆老也點頭,“可不是。”
“若不重罰,以後人人都以爲家裡的話可以到外面亂說。你一句,我一句,傳得外面滿天飛,以後還有消停?”
“我們李家不是普通家族,那些記者天天盯着,行動就是大新聞。”
李老公爺略有些憐憫的看着年輕的李源,
“我老了,心慈手軟,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從今以後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再也不用看人眼色——”
沒等李源納悶,露出喜色,九亭話音一轉,“只是再也不許提自己是李家的人。族譜上劃掉你的名字。你愛叫什麼,就叫什麼,跟李氏再無關係。”
“啊?不要,不要趕我走啊!”
李源才知道闖了多大的禍事。他要被驅逐出族了!這是僅次於死刑的大災難!
苦苦哀求下,李老公爺給他另一個選擇,包有李氏族譜上的名字,但發配去幾千裡之外的小島上,沒有族令,不得回來。李源哭哭啼啼的答應了,兩個小時之後,他上了直升飛機,殘忍的連年假都沒享受完,就要去偏僻的小島上,度過他的餘生了。
耆老們不意外李老公爺的決定。
從小,李老公爺就以“殺伐果斷”而出名。一腳踢走礙事的,對他而言算不得什麼。
接下來說的話,才讓他們驚奇呢。
“什麼?初二再祭,爲李容記入族譜?”
“這個麼,太隆重了吧?她要是個兒子,我們幾個老傢伙同意。女兒就算了,李諳又不是不能再生了。以後生出個嫡子出來,她算什麼東西?”
有一位耆老說話很不客氣,李老公爺擺擺手,讓蕭伯送上來一疊發黃的資料。翻開第一頁,是徐鬆玲和李諳的親密照。
照片中的兩人郎才女貌,多恩愛,看到他們的眼神,彷佛相信世界上有一種愛情,叫做“只羨鴛鴦不羨仙”。
可惜悲劇收場。
耆老們看完,緊皺着眉頭,“這樣的話,委屈孩子了。我們幾個老傢伙,就充當一次見證?”
“善!只是晉安侯繼承人的位置,不會真的傳給她吧?她是個女兒身。雖然帝國現行的法律允許女子繼承侯爵爵位,不過她從小生長在平民環境中,怕是難以勝任吧?”
李老公爺當然是做了兩手計劃。
“三兒還打算讓她上帝都大學。人是有些小聰明,成績卻很糟。且看着吧。女孩子怎麼了,挺好的啊,我已經着手相看門第差不多的家族,有沒有適合的男孩。”
“聯姻?”
“妙!李容清麗過人,雖然身份上……不過現在的風氣浮躁,沒見到好德如好/色的君子。她麼,就憑長相,聯到一門有利的親事,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