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悅而是一個特別自信的人,從戶籍上獨立——要面臨的生活有多艱難,她當然知道。只是,有手有腳,爲什麼不能養活自己?爲什麼一定要依靠別人?說句大實話,如非徐鬆玲是她親媽,而她捨不得放棄享受母女親情,不定早就離開史家了。
當她喜歡受史家的悶氣麼?
可現在,親媽徐鬆玲將她無情拋棄那一幕,深深了傷害了她的心靈。令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堅持到底算什麼?她將親媽看得無比之重,親媽或許未必這麼想!沒了她,人家有親生兒子,跟婆家親戚的關係更和諧呢!
聽了史悅而的話,在補習班上對她還算客氣的劉寅等人,齊聲冷嘲,
“你以爲你是誰?”
“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的長相,不出兩個月,就能在紅燈區明碼標價。”
“你以爲三等公民就是最次的麼,還有賤民!低等下賤,隨人狎玩的賤民!”
若溪也悄然放開史悅而的手臂,疏離的往劉寅那邊靠靠,無辜的眨着眼,“悅而,我們還小,就算你是主動想從戶籍上獨立,也會被看成被家族驅逐……真的會淪落成賤民的!”
四對一,劉寅這時明顯成了小團體的頭頭,要知道他在補習班上,以孱弱的身軀、病態的蒼白,一直被視爲拖後腿。出了“憶苦思甜”,環境大不同了,他……身份自然也不同了。
又渴又累,疲倦極了,不能站在大街上繼續爭持吧?旁邊就是石口鎮最好的酒店,摸了摸口袋,沒錢怎麼辦?刷卡。
刷臉卡。
劉寅只對大堂經理說了一句話,“我是貴族。”大堂經理立刻拿出熱情飽滿的積極態度,爲他們開一間最好的房間,裝潢什麼的,不必在意,關鍵是有三張鬆軟大牀,有乾淨爽潔的睡衣,有熱氣騰騰的熱水啊!
輪流着去洗了個澡,從頭髮絲到腳趾頭搓了一遍,只覺得清爽無比。服務員送來美味可口的食物。在補習班吃的那叫什麼,一個小蘋果都能引起同仇敵愾,可見物資匱乏到什麼地步。幾個剛剛沒吃飽的人,又飽餐一頓。
本來想繼續討論怎麼辦的,但瞌睡蟲不可抑制的爬上來,得!蓋上被子,不管明天的煩惱了,先睡一覺再說!
這一覺,睡得叫天昏地暗,香甜香甜。
絲毫不知道,外面因他們已經雞飛狗跳了。
“憶苦思甜”自開辦以來,遇到過學生集體逃跑事件,但是!基本上走了不到半路就被抓回來,然後……就可以盡情的羞辱折磨了。爲什麼要選在偏僻滿是農田的地方,就是讓所有補習學生,任憑手腕通天,也逃不出去——是家人送他們來的,家人不來接,學生們只能老老實實呆着。
五人成功逃走!
這在“憶苦思甜”是第一回。留下的痕跡很多,五個孩子是趁天黑,拿着手電筒穿過密林的。然而到對面公路,腳印就消失了。而且看腳印,分明是七個人!有人接應?怎麼會呢?誰會深更半夜特意接他們?
補習班分出一些老師追尋失蹤學生,人手自然就不夠了。
另外一批看到史悅而求救信息的人來了……
然後又失蹤了三名學生。
補習班繼續分人手,查探這三名學生是怎麼失蹤的。
查詢的結果是,繼續有學生失蹤。
短短一天一夜,失蹤了十名學生!“憶苦思甜”再也不敢進行什麼課外活動,讓學生給菜田拔草什麼,所有人關在自習室裡。
但看到求救信息的人絡繹不絕啊,又少了兩名學生後,終於被徐冰老師逮到了外來者。
“你們是幹什麼的?”
“呵呵,打個商量,老哥。聽說你們這裡關了《小蘋果》?哦,不,是史悅而。她在嗎?”
“小蘋果?史悅而?”
徐老魔眼珠瞪得老大。
……
才從安成郡調來的美麗女主播黃瑩瑩,正準備收拾東西下班。忽然臺長的助理來了電話,讓她上九樓的臺長辦公室去一趟。想到那個豬一般肥胖的男子,以及一些風言風語,黃瑩瑩心頭閃過一絲厭煩,暗道當我是什麼人,敢欺辱到我頭上,叫你知道什麼是吃不了兜着走!
乘做電梯到了九樓辦公室,意外的是直接被帶到會議室——會議室的門窗是玻璃的,隔音效果不錯,但是裡面人做什麼,外面能看到。
黃瑩瑩的心裡稍微安定一些。
“黃小姐,你好。”會議室還有兩個西裝革履的男子,其中一個年輕的,主動開口道。
“你好,請問你是……”
朱臺長那張肥胖得五官擁擠到一塊去的臉,呵呵笑了下,“黃主播啊,這是m訊科技的董事長,徐思語先生。這位是教育司的馬宇爵士。徐思語先生,你有什麼要求,直接吩咐吧。”
“好,那我就直言了。黃小姐,你最近用手機上過網嗎?”
“哦,最近嗎?沒有。我的手機一般打打電話,發發信息,偶爾接受一些重要郵件。最近因爲工作調動,崗位還沒有完全固定,暫時沒有什麼重要不能耽誤的郵件。”
“可以給我看一下嗎?”徐思語微笑道。
黃瑩瑩不大樂意,手機是很私密的,裡面有很多她跟閨蜜姐妹發的信息。
這時,不聲不響的馬宇將筆記本掉轉過來,屏幕正對着黃瑩瑩。
“七月二十九日,下午四時,記錄顯示,你的手機上網登陸,發了一則求救信息。截止目前爲止,至少有一百二十萬人看到了這則信息。”
“什麼?我幹嘛發求救信息?”
她急忙打開手機,查詢上網記錄。一查之下,大吃一驚!
真的有!
她呆呆的將手機記錄給徐思語看,“我,我可以解釋。”
“你和史悅而什麼關係?”
“我表妹曾經做過她的辯護律師。”
“僅是如此?你特意開車兩小時,來回要花四小時,只爲去看她一面。”
“史悅而做過我節目的嘉賓。我……我很欣賞她。”
“欣賞她,所以幫助她從‘憶苦思甜’逃跑嗎?你知不知道,有兩千多人看到這則信息,根據信息提供的地址找過去?現在,有四十二名學生失蹤了?”馬宇爵士嚴厲的道。
“我……我……”黃瑩瑩怎能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無力的解釋,“我把手機借給史悅而,以爲她思念父母想打電話……我以爲她不會用手機,還教她怎麼撥打號碼……”
“我還特意藉口去洗手間避開了……”
黃瑩瑩垂下頭,捂着臉。
朱臺長嘆口氣,“馬宇爵士,黃主播來的時間不長,但她的履歷非常清白,我們臺對她十分看好,她不大可能愚蠢的知法犯法。手機記錄至今也沒刪除,就證明她壓根不知情,不是同謀犯……只是太善良,被利用了。”
哪怕對朱臺長沒一絲好感,這會兒黃瑩瑩也很感激。
徐思語打開自己的電腦,嗒嗒嗒敲擊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下,“黃小姐,你知道憶苦思甜的位置,是誰告訴你的?”
“我……”
“是你堂弟嗎?去年從憶苦思甜畢業,繼承了爵位的黃青榆子爵嗎?”
“……”黃瑩瑩警惕的瞥了一眼徐思語,心中警鈴大作這麼快,就查到她的背景身世了?
“還是表弟……劉擅長男爵呢?你去憶苦思甜,只是看望史悅而,還是看錶弟?哦,三年前你還有一個表兄在憶苦思甜。”
黃瑩瑩的臉色很差。一來她壓根不希望自己的背景,被電視臺知曉。再者,家裡親戚這麼多人去了憶苦思甜,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徐思語無視她的糟糕臉色,笑着道,“黃小姐,你這麼多兄弟都在憶苦思甜呆過。可你並沒有試圖解救他們,對嗎?”
“不是簽訂了約定嗎?家裡親屬不可以幫助。”
“兄弟都沒有幫,只是欣賞的話……好,黃小姐,我們相信你是清白的。這件事上,你不可能是同謀犯。”
徐思語下了決斷。馬宇爵士冷冰冰的點頭,告誡道,“以後小心點。”
兩人正準備離開電視臺,黃瑩瑩忽然想到什麼,急忙追上去,“請問史悅而現在在哪裡?”
“看來黃小姐不是一般的欣賞她啊!”
黃瑩瑩很尷尬,她是很氣憤被史悅而愚弄,但更同情史悅而的愚蠢。
傻妞啊,知不知道從“憶苦思甜”逃跑,會有什麼下場!人品道德從此被打上鮮紅的大叉,永遠釘在恥辱柱上不能翻身啊!
反之,好好的從憶苦思甜裡熬出來,從前的一切既往不咎。爲什麼不能堅持呢?
馬宇冷着臉,“你是做新聞的,自己不看新聞嗎?”
徐思語笑着,指了指演播大廳。黃瑩瑩過去一看,只見大屏幕播放着臺裡收到的最新消息。
二十多個從憶苦思甜逃出來的孩子,靜坐在郡守府大門口,神色悲愴,要求討一個公道。他們大都被曬得烏黑,一點都不像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將衣服撕成一條條的,綁在頭上、胳膊上,舉着“污我、辱我、賤我,”“還我人權”的標語。
新聞畫面偶爾一閃,能看到史悅而和一個差不多大小的女孩,站在旁邊吃西瓜,喝冷飲。
現實中,史悅而吃完了一片西瓜,感覺舒爽多了,隨意的擦擦嘴,
“若溪,你覺得靜坐示威有用嗎?”
“當然有用!回家是不成的,遲早還得被送回去。親戚朋友也不能去。咱們唯一的出路,就是告狀!跟郡守府告狀,將憶苦思甜怎麼虐待我們的,宣告天下。這樣一來,就不是我們惡劣逃跑,而是憶苦思甜故意羞辱我們,逼得我們不得不跑!”
“有道理呀,惡人先告狀嘛!”
若溪投來譴責的目光,史悅而才改了口,“口誤,口誤。這叫先下手爲強。話說我纔是被折騰得最狠吧,關禁閉、餓肚子,還捱打了。怎麼他們一個個苦大仇深的?”
“誰讓你最白?在太陽底下罰站,站到中暑了還沒變黑?”
若溪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忽然,驚喜的看着郡守府的大門開了,“快看,郡守出來了!我們要先搶先機,不能讓憶苦思甜的人先佔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