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鈕釦大小的小東西,集竊聽、錄音、定位與一體,方便容易攜帶。孟青恭恭敬敬的放在老爺子的書桌上,退後三步,頭也不敢擡一下。
史悅而的聲音那麼清晰的傳出來,“你說說,我該不該領情,接受這種‘好’?我要有多賤,才能感激李家對我的‘好’?”
老爺子按斷,又點開,從頭播放一遍。再按斷,再從頭播放……
循環了三次,蕭伯、孟青都眼觀鼻鼻觀心的站着,不管勸,更不敢走。誰家的女孩會將聯姻當成賣/春呢?也只有史悅而了吧?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老爺子聽了什麼感受。
反正孟青覺得背脊都是冷汗。
不知多久,老爺子拄着柺杖站立起來,“小丫頭,心思蠻多的。”
“老爺,您看如何處理?”
“處理?呵呵,能怎麼處理?她已經看透我的弱點了。她知道,她是三兒唯一的女兒,也是三兒的唯一希望。只要三兒走不出來,她就安穩無憂。”李老爺子臉上的皺紋深深的,老人斑比平時更明顯,
“真是可惜了,比她爹孃加起來聰明百倍!對了,對她母親的事情,知道多少了?”
孟青急忙躬身道,
“孟青能力有限,只查到徐鬆玲的墓地所在,和死因、日期。徐鬆玲還有個孿生妹妹,若不是徐偉玲活生生的代替了姐姐的身份,孟青也無法查到。”
“因爲這個女人還沒蠢到家,當年利用老蕭,把可能查到的線索都斬斷了!連三兒都知她有個妹妹,卻不知道是孿生。”
李老公爺吐出一口氣,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柺杖把手,似在度量着什麼,“丫頭去看徐鬆玲的墓了嗎?”
“沒有。”
“她的言談舉止中,有想去看的意思麼?”
“似乎……也沒有。”
“孟青。你是孟家這一輩中最出色,也是最優秀的,你覺得她……查清一切後,會不會替她生母報仇?”
孟青的鼻尖冒出汗珠兒。閉目半刻,頂着巨大的壓力,
“孟青見識短淺,不敢大言不慚,斷定什麼。只是就孟青幾次跟四小姐打交道來看,四小姐……是一個聰明無比的人。而一個聰明人,是不會讓自己陷入兩難的抉擇,早早的站在被打擊的對立面。”
真正的“徐鬆玲”是病死的,死時還不滿二十五歲,已知的遺傳病史是精神方面的。身體器官可沒毛病。要說這當中沒有李家的原因,實在無法取信與人。
老爺子因此擔憂,認下的孫女兒一心記恨生母的仇恨,反過來報復李家——李家是不怕報復的,但血緣之親。下死手對付李容以絕後患,跟對付一個敵人斬草除根,感覺又不同。
孟青將每一句話在心裡思索了三遍,纔敢開口。
“四小姐的思路,常人無法體會。就孟青所見,她雖然只有十五歲,可比三十歲女人都要聰明。只是。她和所有年幼的孩子一樣,需要母親的疼愛。
徐偉玲是個偉大的母親,對同胞姐姐的女兒視若己出,幾乎與親生兒子不相上下。”
“所以,請恕孟青大膽的猜測:活着的徐鬆玲,比死去的徐鬆玲更爲重要。四小姐。明顯更在意活着的徐鬆玲。”
“如果活着的徐鬆玲,繼續以徐鬆玲的身份活着,那四小姐沒有必要冒着失去母親的風險,揭穿什麼。她可以一面假裝不知情,維持在史家的身份。一面面對李家對她有愧的長輩,爭取最有利的補償……直到她有足夠能力的時候。她可以到那時再做決定。”
對這些話,李老公爺非常贊同,坐下來,面上的表情似乎是想笑,“好,很好!無論什麼處境,爭取最有利的位置。進可攻退可守,她倒是天生的李家人。孟青,你以後就跟在她左右吧,她想做什麼,盡所有可能幫她。只要不危害到三兒,隨便她!”
“是!”
孟青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禮。
蕭伯送孟青離開李老公爺的書房,最後囑咐,“沒有特殊要緊的事情,不要聯繫我了。”
“蕭伯?”
孟青還以爲自己要肩負起嚴密監視的重要任務呢。
蕭伯搖頭,“老爺已經認可了四小姐,讓你做她的貼身助理,盡心輔佐。這是你最主要的任務,不要想在三少那邊,落得虎頭蛇尾的結局。至於我們之間的聯繫,不宜頻繁,免得被四小姐發現。”
“是。”
……
孟青走後不久,史悅而就笑眯眯的從轉角出現,跟蕭伯打了一聲招呼,昂首闊步,雙臂一揮,推開了老爺子的書房大門——
別忘記,她是一個演員,好演員“察言觀色”“揣摩人心”,幾乎是本能。就算不用演技,她也有智慧。稍微有點智商的人,不會相信“王八之氣”一發,就能收攏小弟的事情吧?
何況如孟青這種在晉安侯身邊做了十年的助理。
她許諾的前途很美好,如果對象是涉世不深的小朋友,一定會死心塌地。
史悅而很有自知之明的瞭解這一點,所以,她怎麼會對孟青投入全部的信任?從孟青進入老爺子的書房,她就偷偷的藏起來,一面看錶,一面想自己的小心思,滴溜溜的大眼睛不知轉悠什麼呢。
不請自入,做足了充分準備的史悅而一開口就道,“爺爺你日理萬機,本來不該打擾的。不過您有空接見老孟,爲什麼沒空見見你的孫女呢?”
她搬了一張椅子,就坐在李老公爺的書桌對面,胳膊架在桌子上,雙手托腮,一副打算“祖孫談心”的模樣。
李老爺子手指在柺杖的扶手上點了點,“你跟蹤了孟青?”
“哦,他可以監視我,我不能跟蹤他嗎?何況,這是在李家,我姓李吧?我算主人吧?主人不能到處走走麼?剛好走到爺爺的書房門口,也不是我的錯吧?”
“的確不是你的錯。”
老爺子點點頭,一語雙關,既指明瞭史悅而的“防人之心”有道理,也暗指史悅而的身世——她父母的悲劇,一個紅顏薄命,一個困於心結,多年不能走出。而她呢,被送到姨媽家裡,被平民養大。
“錯的人有很多,看錯了人,做錯了決定,或者用錯的手段……但唯一沒有錯的,就是孩子。容容,不管你相信不相信,看到你長這麼大,出落的亭亭玉立,爺爺的心中,很是高興。”
“這個我相信。我老爹想把我打掉,他多狠的心啊,要殺死這麼可愛的我。不過爺爺你不會,因爲你贊同的話,我一定已經不在了。”
史悅而偏着頭,用智慧推測。
從雙方一致的看法想法中引出話題,是個不錯的開始。和老人漫無目的的聊天,史悅而不太擅長,所以開門見山,
“爺爺,可以跟我說說當年的情況嗎?我不想查了,我也不想查來查去,發現自己偏了軌道,或者被各種信息誤會擾亂了。我只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告訴我真相。”
“你想知道什麼真相?真相就是你母親勾引了我的兒子。這就是事實,唯一的。”
“哦,是呀,這纔有了我麼!”史悅而聳聳肩,“我無法評論對與錯。就事實來看,最大獲利者是我。那爺爺您呢,您在這件事上,獲利,或者損失了多少?”
老爺子仰面,似乎在微笑,只是笑容太多苦澀,
“我兒子的心,碎了。他再也沒有快樂過。他和陳麗倩十年婚姻,生下了孩子,看似家庭美滿,但他……沒有走出來。你的母親,差一點就徹底毀了我的兒子。”
“所以,您沒有殺害我母親,是嗎?不是您,您不會。您憎恨我母親,但您不會派人殺她。相反,您希望我母親活着。您害怕她的死訊一暴露,我老爹承受不了這個打擊,會整個人崩潰掉……”
“所以,我母親真的是病死的?是嗎?告訴我!”
這個問題的答案,對史悅而太重要了。
她對原主兒的親媽,沒有任何感情。但從義務上看,她不得不爲那個可憐的女人做點什麼。如果老爺子真的曾經下令害死徐鬆玲,那她也無法安然的享受李家給她的一切了——良心過不去。
“……你母親後來神經性焦慮太嚴重了,她知道自己撫養不了你,就讓她的孿生妹妹代替她。一個上過帝都大學的高材生,和一箇中學沒畢業的女孩,即使相貌一致,舉止談吐的破綻也太大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爲了你,也爲了隱瞞徐鬆玲的死訊,我的確做了一些手腳……”
史悅而聽明白了,臉上綻放了笑容,“我就知道,爺爺纔不是這麼愚蠢的人!”
知道了答案,她整個人都鬆懈下來了。
李老公爺見到她這樣,有些意外,“你不怨恨我將你送到平民家庭,讓你自小在平民階級長大麼?”
“嘻嘻,我已經把這份怨恨打包好,都送給我老爹了。”
“你還想氣他?”
“誰讓他是我爹?撫養子女,是做父母的責任!對了,我想我老爹當年的時候,也沒少氣您吧?多好,我幫您出一口氣,讓他體會體會,被兒女氣得發狂是什麼滋味。”史悅而挑挑眉,一副志得意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