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了——”,燕神武模仿着嚴九齡的口氣學舌:“哈,難得難得,月笙這小子居然還懂得來拜碼頭?他認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了?嘿,我嚴老九也不是愛跟後輩小子計較的人。這樣吧,你叫他今晚七點來,我給他擺一桌開竅酒,教他學個乖,讓他明白明白在上海灘應該怎麼混世界——”
“開竅酒?”,杜月笙嗤笑一聲:“他倒是會造詞兒。哈,一頓鴻門宴啊。看着吧,他今晚非得敲打敲打我不成。”
“——讓他知道知道鍋是鐵打的!”
“行了!”,杜月笙制止了燕神武的學舌:“別學他那眼高於頂,老氣橫秋的語氣,成心給我找不痛快呢?”
不知道君容怎麼樣了……,杜月笙的思緒忽然飄到了陳君容身上,想起她現在在應付那個英國佬,杜月笙就有一股無名火竄了上來。他已經打定主意,這件事做完了,一定要大張旗鼓的公佈他和陳君容的關係,讓那個英國老光棍徹底死了這條心。
燕神武也呆呆的坐着,臉上一會兒溫柔,一會兒焦躁,間或還有一些咬牙切齒。不用猜,他肯定是在想瑰兒。袁珊寶一遍又一遍的檢查着各人的裝備,確保做到萬無一失。而蔣志清乾脆在地上畫起了地圖,甚至做出一個簡易的沙盤。他一遍又一遍的推演着接下來的行動計劃,又一遍又一遍的否決自己提出的計劃。
“別把你那套軍事理論用在這上面,這不對口。”,杜月笙提醒他:“咱們講究的是隨機應變,走一步看一步。你要是按計劃來,那就是找死。”
時間在衆人的焦灼不安中一分一秒的過去,此時不是夏天,已經是深秋。一直捱到將近七點的時候,天色已經濛濛有些黑了。杜月笙幾人霍然而起,大踏步向着嚴公館而去。
閘北的嚴公館,不是杜月笙想象中的幾層高的洋樓。而是一箇中式大宅院,彷彿是個闊財主的家。門口旁邊的一個白色小木牌上,寫着“嚴公館”幾個字,旁邊還有一排英文。杜月笙雖不認識,但也能大體猜出這是嚴公館三個字的英文翻譯。
最離譜的事情,就是嚴公館的大門左邊斜插着一張英國米字旗。而右邊,斜插着一張租界的萬國旗。杜月笙指着那兩杆門神似的旗子,不冷不熱的嘲諷:“奴性到家了都!”
門房認識燕神武,立刻進去通報。旁邊圍過來幾個一臉兇悍的壯漢,眼神不善的盯着杜月笙幾人。蔣志清混在杜月笙他們裡面,衆人只當他也是杜月笙的一個小弟。杜月笙曾經讓他們大丟面子,他們此時見到杜月笙這張臉,怎能不生氣?
杜月笙倒是一臉的無所謂,自從越獄之後,他的膽子更上一層樓。這區區幾個打手,連讓他亂陣腳都做不到。而蔣志清也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同樣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燕神武本身就是個殺神,更不在乎眼前這一羣人。唯有袁珊寶,有些微微的緊張。
沒想到嚴九齡沒出來,門口的人倒是越聚越多。打手們也不說話,也不亂動,就那麼靜靜地圍成一堵牆,冷冷的看着杜月笙他們。杜月笙皺起眉頭,這嚴老九在耍什麼鬼花樣?
“借過,借過——”,兩個跟杜月笙差不多歲數的年輕人擠了過來。前面一個人長方國字臉,眉毛很濃,一臉的人畜無害,斯斯文文。可他的眼神卻讓杜月笙覺得有些看不透,看着這個人,杜月笙甚至無法對他得出一個第一印象。他身後的人卻是窄窄的四方臉,鼻子下面一撇小小的八字鬍,頗有些端正的意思。
“什麼人?!”,一個打手有些惱怒地問這兩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他們在給杜月笙施加心理壓力,本來進行得好好的,卻被這兩個突然闖過來的人給生生打斷了。前功盡棄,他們怎能不生氣?
“在下戴春風,斧頭幫新任副幫主——”,前面那個長相斯文的人開口介紹自己,然後他指着身後的人:“這是我們幫中的兄弟,戴季陶。”
杜月笙心中一驚,斧頭幫他也多有耳聞。這是一個剛剛成立不久的小幫派。這個幫派人數寥寥,總共也不過幾十個人。可這幾十個人組成的一個小幫派,卻在上海灘混得風生水起。不管哪一幫哪一派,見了這個斧頭幫都要禮讓三分。原因很簡單,因爲他們的主營業務就一個——暗殺!
這羣人,不管是誰,行走江湖的時候都會在腰間別上一把鋒利的小斧子。這是他們身份的象徵,也是他們幫會宗旨的體現。據說這個幫會是由一個叫王亞樵的年輕人創立的,這個人本身就是一個暗殺天才。杜月笙曾經有心想要認識一下這個斧頭幫的王亞樵,奈何他官司纏身,一屁股的麻煩事,這個願望到現在也沒實現。
眼前這個斯斯文文的人居然是斧頭幫的副幫主?杜月笙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他實在想不到以暗殺聞名滬上的斧頭幫居然會用這麼一個文人模樣的傢伙做副幫主。莫非,這人有什麼特殊的能耐?人不可貌相?杜月笙對他不由得起了一絲好奇。
聽聞斧頭幫的副幫主駕到,這些打手們立刻倒吸一口氣,再也不敢對眼前這兩個人有什麼輕視之意。裡面閃出一個人飛速的進去稟報,然後傳出話來:“嚴爺讓你們幾個進去。”
杜月笙窩了一肚子火,雖說他論勢力及不上嚴九齡,又是個晚輩。可自己怎麼也算是他的同道,這樣巴巴的來拜碼頭,照規矩他是該出來接一下的。就算他不出來,也必得派一個有分量的人出來纔是。可他呢?竟然還在端着架子?
他看了旁邊的戴春風一眼,這位副幫主臉上卻波瀾不驚,絲毫沒把這當做一回事。杜月笙一看人家這樣,自己也不好意思發作。他對身邊的人打個招呼,跟斧頭幫的那兩位一起走了進去。
“在下杜月笙,久仰斧頭幫大名啊。”,杜月笙是個閒不住的人,立刻開始跟身邊的戴春風攀起了交情。
戴春風臉上露出驚訝之色,連忙拱了拱手:“原來閣下就是杜月笙,真是神交已久了。”,接着他溫和一笑:“我剛入斧頭幫的時候,就聽我們王幫主說起過你。他說你剿殺盧天虎那次,做的真漂亮,他都有心跟你結交呢。”
杜月笙絕不是一個謙虛的人,他忍不住有些小得意。他們兩個旁若無人的對話讓嚴九齡的打手們很有些不自在,提起盧天虎的死,更讓他們大傷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