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大元此時是撕破了臉皮式的猙獰,他一手撐着柺杖,另一隻手哆裡哆嗦的撕爛了自己的上衣,上面露出一條觸目驚心的傷疤:“當初咱們在浦東相遇的時候,我在大哥心中的份量還沒現在這樣重。你知道這一年多以來我是怎麼得到大哥的絕對信任的?看到這條傷疤了嗎?這就是一次火拼的時候我爲大哥擋了一刀留下的!我要是內奸,怎麼可能如此奮不顧死?!”
杜月笙完全沒料到連大元身上還有這種故事,他說的沒錯,當初在浦東剛剛接觸,他被杜月笙拍了板磚的時候,他在陳世昌眼裡根本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人。可是這次自己再回來,他就受到了陳世昌如此的信任。杜月笙用眼睛一掃衆人,慶達他們幾個臉上都露出附和的表情。
這讓杜月笙再次動搖了自己的想法,他微微一笑:“大元兄弟,你幹嘛這麼緊張呢?我什麼時候一口咬定是你了?”
“你還說——”,連大元的委屈和憤怒實在激烈。
杜月笙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是我真的認定了是你的話,在大門口我就把你解決了,幹嗎還費這個勁?我們的遭遇你剛纔也聽說了,我疑神疑鬼也屬正常。大元兄弟,咱別使性子,認真的把事情解決了比什麼不好?別忘了,老頭子還等着咱們救他呢。”
連大元怒氣稍平:“就是這麼着,趕緊想辦法把大哥救出來纔是真的。”
杜月笙大大咧咧的從連大元懷裡摸出一包煙。他這麼做有兩層意思,第一是向連大元表示自己仍然拿他當兄弟,跟他毫不見外。第二,就是試一試連大元的反應。若是連大元心中有鬼的話,絕不會泰然處之的讓杜月笙伸手到他口袋裡掏摸。
連大元對杜月笙的舉動毫無反應,杜月笙點燃一支菸,重新坐回椅子裡面。要說因爲連大元的一席剖心挖肺一樣的話就讓他打消了疑慮的話,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不過連大元的話,卻讓他重新開始理性的分析整件事情。
姑且不論連大元究竟是不是絕對效忠陳世昌,但說他剛纔的一席話,就提醒了杜月笙很重要的一點。是啊,當初他跟連大元起衝突是爲了什麼?爲的就是那一箱瓷器!連大元是早就知道這一箱瓷器的事情的,如果他是內鬼,那麼盧天虎早就對陳世昌下手了,絕不會拖到現在。
杜月笙靜靜的抽着煙,衆人誰也不去打擾他。現在正是敏感時刻,每個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杜月笙看着眼前的人,他知道那些不是內鬼的人正在用自己的腦子去推演誰是內鬼。而真正的內鬼,卻在思索着如何擺脫自己的嫌疑。他仔細地看着衆人的神色,但是卻一無所獲。
杜月笙記憶中的片段放電影一樣的從他腦海裡面一一閃現,一直快進,到了緊要的時候再慢放。從巧遇康有爲,到磚拍連大元,然後結識袁珊寶。再會見陳世昌和渡邊還有萬公公,陳君容出現,自己去了鴻源盛……
杜月笙已經吸了兩根菸,菸草的味道刺激着站立的兄弟們,他們終於擋不住誘惑,紛紛點上了煙。一時間整個大廳裡面都籠罩了一層厚厚的煙霧,這煙霧就如杜月笙的心情一樣凝重,就如那個內鬼的表面身份一樣,將裡面的一切都隱藏起來。
這種思索等同於抽絲剝繭。杜月笙終於發現自己這樣做是徒勞的了,因爲這些時間他過的實在太精彩了,根本不可能從這些海量的信息裡面找到對自己有用的。抽到第三根菸的時候,他終於決定換一種方式思考。
於是情節開始在杜月笙的腦子裡面回放,他開始從最後的結局往前推演,出發前的那個夜晚,那個夜晚之前的自己的兩天休息,再之前的炒貨廠,再往前就是大鬧大鴻發……
杜月笙忽然一個激靈!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件事情引起的!那一個導火索,導致了事件的升級,導致了量變到質變的飛躍。讓兩方從一開始的互相試探,暗地裡較勁,直接轉變爲白刃相加的爭鬥!
他看着站在人羣最後面的武軍,不由得嘴角勾起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武軍低垂的頭立刻被這個笑容所驚動,他擡頭看了杜月笙一眼。
“低着頭還一直在注意我呢?你可真夠累的。”,杜月笙又開始鬆鬆垮垮的放鬆下來:“武軍啊,我記得以前沒見過你啊,你是什麼時候跟着老頭子的?我們的路線,你也都知道吧?”
“你什麼意思?”,武軍很敏感,這個時候沒有人不敏感。
“沒什麼,好奇問一問不行麼?全當給我講故事吧。”,杜月笙乾脆歪了肩膀斜靠在太師椅裡面。
“武軍這小子是三個月之前入夥的。”,連大元用些微有點憤怒的聲音給杜月笙解釋,因爲他不想讓杜月笙再冤枉了武軍:“路線他知道毫不稀奇,因爲自從他爲了大哥被花蟲子割掉了耳朵之後,他就已經是大哥最信任的人了。武軍恨花蟲子入骨,咱們有什麼對付花蟲子的方案,當然要說給他聽了。要不然哪,咱大哥真怕這小子認爲咱們認慫不給他報仇了。”
杜月笙狠狠地掐滅了手中的煙:“盧天虎好強的御人之術,你竟然肯爲了幫他打探消息廢掉自己的一雙耳朵!”
武軍臉色立刻大變:“你說話要有根據!”
杜月笙拍着桌子,一臉的怒不可遏:“爲什麼別人去打探消息沒事,你去了就丟了耳朵?還有——”
杜月笙的話還沒說完,武軍立刻彎腰,接着他從綁腿上摸出一把鏡面匣子!可他還沒來得及起身,立刻被身邊的衆人死死壓住!武軍的手槍立刻被繳械,他毫不示弱的看着杜月笙:“別以爲你多活一天就了不起!你敢動我嗎?只要我沒有三個小時跟盧大哥聯繫一次,他立刻就會帶人殺到這裡來!”
杜月笙嘿嘿一笑:“要是讓你聯繫了反而纔會造成那種後果吧?嘿,杜月笙逃出埋伏圈,殺死黃無人之後重新躲回陳宅。這條消息被放出去之後,後果可想而知。”
接着杜月笙又促狹的點了點他的額頭:“你啊,還是不夠隱忍。實話實說你的身份我是完全靠推理來猜到的,壓根也沒有證據。”
剛纔還氣焰囂張的武軍立刻垂頭喪氣,他放棄了掙扎:“杜月笙,我不是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