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的心臟再次怦怦而跳,他的臉色也隨即變得難看起來,因爲他推理出了一個更兇險的可能。
黃無鬼是盧天虎的王牌,被派來對付自己。花蟲子是盧天虎的第一干將,被派出去對付陳君容。那陳世昌那裡呢?於情於理,陳世昌那邊才應該是重中之重!盧天虎會派誰來對付他?
盧天虎絕不可能有比黃無鬼和花蟲子更優秀的人派過去,對付陳世昌的,很可能就是盧天虎自己!杜月笙的心在往下沉,能夠籠絡到黃無鬼這種人的盧天虎,該是怎樣的人物?他雖然沒有接觸過,但是他知道,這個人,絕對兇險!陳世昌能不能應付得來?
“月笙哥,你在想什麼?”,袁珊寶捅了捅杜月笙,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遇事則慌的憨小子了。
杜月笙因爲他這一捅而驚醒,他狠狠的吸一口煙,慢慢理順自己的思路。現在自己擔心陳世昌和陳君容根本沒有任何價值,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將自己手上的這箱貨儘快運到目的地。還是那句話,只要真貨不出現,陳氏兄妹就絕不會有生命危險。
杜月笙暗自思量,盧天虎的實力恐怕是陳世昌也沒有預料到的。盧天虎這一動,就猶如雷霆萬鈞,根本擋無可擋。若是等自己拿貨還了錢,慢慢裝備好了去救他們兩個,恐怕連收屍的機會都沒有了。不行!自己一定要變通一下!這批瓷器再值錢,也不如人命值錢!他們這樣信任自己,自己如果真耽誤了他們的性命,那自己將何以自處?還有,自己若是不能救出君容,還有什麼臉面說自己是一個男人?
拿貨去找盧天虎換回他們?杜月笙念頭剛轉到這裡,接着立刻又否定了。雙方實力太過懸殊,自己帶着貨去,盧天虎肯定會殺人奪貨,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要不自己見到嚴九齡的人之後,拿貨換取他們的幫助?自己也不要錢了,就要求他們幫自己剷平盧天虎如何?不行,嚴九齡不可能明目張膽的動黃金榮的這個乾兒子。可要是自己只要求他救出陳氏兄妹呢?這應該是他能接受的吧?
一時間杜月笙的心中轉過無數的念頭,香菸被他抽了一根又一根,菸蒂撒了一地。慶達心中跟杜月笙一樣的着急,只是苦於沒有好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杜月笙皺眉沉思。
杜月笙的左臂忽然神經質似的一跳,那是傷口發疼的徵兆。接着傷口處開始火辣辣的疼了起來,這讓杜月笙幾乎無法集中精神思考:“有沒有止疼藥?”
“止疼的?我給你找找。”,慶達顛顛的跑進裡間的一間狹小的儲藏室裡面一陣翻箱倒櫃,最後掐着些什麼東西走回杜月笙的身邊,一臉的如釋重負:“真的有,您來兩口?”
杜月笙看得清楚,那是一根菸槍和兩個煙泡。慶達非常專業的將煙泡塞進煙槍,然後點燃一隻小煤油燈,最後獻寶似的將煙槍遞到杜月笙手上。
杜月笙立刻怒不可遏,他一掌拍在桌子上,將那煤油燈震得跳了起來:“你小子是在坑我呢?不想讓我好了啊?”
“您這是說哪裡話來?這玩意兒止疼的作用一等一,我這可是一片好心啊。”
“這是好東西?”,杜月笙的眼睛已經開始微微眯起。
“絕對好東西——”,慶達像個沒羞沒臊的推銷員。
“那你把裡面的煙泡摳出來吃了吧,蘸點佐料??”,杜月笙指了指他手中的煙槍。
“您成心難爲我,這種吃法會死人的。”,慶達一臉的苦相。
“你他媽也知道這玩意兒有毒是不是?那你還——”,杜月笙又要發作。
慶達連忙給他解釋:“咱們跟着大哥,雖然慣做大煙的勾當,可是大哥約束的很緊,咱們沒一個對這玩意兒上癮的。月笙兄弟,稍微抽兩口,止痛又提神。只要別常抽,我包你不會上癮。”
他將煙槍重新推向杜月笙,其情狀如同大灰狼向小羊羔拋出的誘餌。
“我抽你個大頭鬼!”,胳膊上的疼,腦子裡的亂,都讓杜月笙脾氣暴躁起來。他一把拿起煙槍,在慶達的頭上狠狠敲了一下:“以後少來我這兒找刺激。”
兩人正在鬧騰,袁珊寶推開艙門進來:“月笙哥,外面有點古怪,你來看看。”
杜月笙聽袁珊寶這麼一說,立刻站起身來往外走。慶達吃了個癟,心中頗有些鬱郁。但是當他看到杜月笙垂下的左臂的時候,還是拿起桌上的那一個布條遞給了杜月笙。
“又沒斷骨頭,沒打石膏,用這個幹什麼?”,杜月笙嘴裡一邊抱怨,一邊任由慶達將他的胳膊吊在脖子上。他拍了拍慶達的肩膀:“走吧,咱出去看看有什麼古怪。”
除了駕船的人,剩下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側船舷旁邊,對着江面上指指點點。衆人聽到踢踏踢踏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是杜月笙出來了,連忙給他讓出一個位置:“月笙兄弟,你心思活絡,快來看看那是怎麼回事。”
杜月笙趴在船舷上往前一看,只見江面上漂浮着一葉孤舟,似乎是一個小小的竹筏。筏子上面一個全身縞素的四五十歲的婆子在上面面朝他們默默啜泣。
這情景着實詭異至極,此時朝陽初升,江面上是永恆不變的波浪翻滾。在茫茫黃浦江裡面,如此一葉孤舟本來就十分不合常理。舟上那個披麻戴孝的婆子,更顯得無比的怪異。
“咱們這邊有這麼哭喪的嗎?”,杜月笙懷疑這是一種哭殯的方式。許是那婆子家裡死了人?死在黃浦江裡面了?
“絕沒有這種習俗,我在十六鋪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有這樣發喪弔唁的。”,慶達臉上的好奇一點也不比杜月笙少。事實上,所有人都是一臉的好奇。
看到衆人臉上的神色,杜月笙就知道自己不需要再問了。他皺起眉頭:“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夥兒別光顧着看,注意警戒。一個哭喪婆有什麼好看的?大夥兒該幹嘛幹嘛去吧。”
衆人臉上露出不捨的神情,正要準備轉身歸崗,忽然那婆子長身而起,她的手一揚,一串紙錢被他拋入天空。紙錢在半空中散開,飄飄灑灑的落滿了小竹筏附近,那老婆子忽然拍着手邊哭邊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