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噹一聲鐵門重新閉合,那名獄卒瘋了似的開始砸門。拳頭和鐵門的撞擊聲在這守衛室裡面迴盪不休,震耳欲聾。
殺過人的杜月笙遠非那兩個文職的報務兵可比,他三拳兩腳將兩人撂倒在地,然後深吸一口氣,坐在發報機前面,嘀嗒嘀嗒的發報聲中,“北斗”兩個字成功發了出去。
轟的一聲巨響,整個地牢裡面震動起來,杜月笙急忙抱頭躥入桌子底下。頭上的泥土簌簌而落,爆炸的氣浪讓杜月笙身上的衣服獵獵而舞起來。那是接到報告的孫福明按捺不住,用土炸藥炸開了鐵門。
無數的槍口和刀刃對準了杜月笙,孫福明幾欲暴走,他一把拎起杜月笙:“小子,你這是要造反!造反你懂不懂?!那是要殺頭的!!”
“你不是盼着我給他們傳點消息嗎?這下你如願了,該高興纔是啊,對不對?”,杜月笙笑的有些沒心沒肺。他乾脆放棄了抵抗,在這麼多荷槍實彈的人面前,赤手空拳的他根本沒有反抗的必要。
孫福明一拳搗在杜月笙的肚子上,杜月笙咬着牙冷哼一聲:“你給我記着這個仇!”
暴亂已經漸漸受到控制,爲了散出地牢裡面的濃煙,出入口已經打開。濃煙漸漸從出入口飄走,周圍的視線又漸漸清晰起來。這一場小小的暴亂,讓孫福明蒙受了不可估量的損失。如果革命黨的上海總部事先轉移的話,他將受到那德怎樣的對待?想到那德的一貫作風,孫福明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兩名獄卒將遍體鱗傷的蔣志清拖到孫福明前,摜在地上:“就是這傢伙,跟杜月笙一起策劃了整件事情!”,蔣志清淤腫不堪的臉上,一雙眼睛卻格外的精神:“姓孫的,你輸了!”
杜月笙笑了,到現在,蔣志清終於恢復了他們在黃浦江邊剛剛見面的時候給他留下的那個印象。倔犟,不信命,滿腔的火熱彷彿要燒掉自己。杜月笙一翹大拇指:“這會兒你總算有點意思了,怎麼着?打磨掉他媽的掙扎了?”
“打磨掉他媽的掙扎了!”,蔣志清對着杜月笙報之一笑。他們兩個旁若無人的對白讓孫福明幾乎氣炸胸膛:“把這兩個傢伙拎到審訊室,一會兒我親自伺候他們!”,接着他吩咐衆人:“去叫高洪波的人下來清理一下,跟他說,要他注意一下上海灘的各個大小機構,會館,商會,等等一切地方。要是發現有大規模轉移的情況,立刻跟我稟報。”
他這與其說是在進行戰略部署,倒不如說是在做自我安慰。上海灘的各類機構多如牛毛,高洪波就算有千里眼順風耳也把持不過來。
孫福明的咆哮沒有刻意壓低,他的聲音在地牢裡面迴盪。然後幾聲發自肺腑的笑聲從幾個角落裡傳出,那是情不自禁的革命黨們勝利的笑聲。這笑聲好比在孫福明的心火上澆了一瓢油,讓他的暴怒達到了頂點。
獄卒們在他的指揮下分散開來,對着每一名革命黨狂毆,這純粹是爲了發泄心中的怒氣。過了一會兒,高洪波手下的心腹差役提着琳琅滿目的傢伙什兒下來,拖把,抹布,一桶桶的清水,錘子,釘子,鐵絲……。修理聲,清掃聲,暴打聲,笑聲,怒吼聲,在這陰暗的地牢裡交織着,讓這裡看起來如同菜市場一樣熱鬧。
審訊室的大門緊閉,外面的噪雜聲傳到這裡面已經是時斷時續,縹緲難聞。杜月笙和蔣志清被銬在鐵架上,兩旁四個面相猙獰的獄卒按刀而立。
看着眼前琳琅滿目的刑具,杜月笙苦笑一聲:“姓蔣的,我這下可被你害慘了。瞧這些刑具,要是挨個試一遍,死上十次都不夠啊。你說我有多冤枉吧?我就一個小混混,卻要陪你受這個罪。”
“你怕的話就不會做了,這個辦法不是你想出來的嗎?你小子看着沒心沒肺,實際上是謀定而後動。沒考慮清楚的事,你是不會做的,對不對?”,蔣志清對眼前這些瘮人的刑具視而不見:“要不然,你加入我們吧?我給你做介紹人——”
“不許說話!”,一名獄卒一腳揣在蔣志清的小腹上。若不是孫福明說過要親自來拷問他們兩個,他早就動刑了。出了這樣的事情,倒黴的不可能僅僅只是孫福明,他們每個人都會受到牽連。
“好漢不吃眼前虧,閉嘴閉嘴。”,杜月笙附和了一句,開始專心致志的看那些刑具。做這件事,杜月笙壓根也沒想過後悔。他懂得明哲保身,可更知道什麼事情是必須要去做的。從上海到北京,從租界到東交民巷,他見過了太多的洋人的頤指氣使和大清國的軟弱無能。眼前的這個組織,註定是推翻清王朝的那隻手。既然被他撞到了,那他就要儘自己最大努力去幫一把。
孫福明忙得不可開交,他首先要給身在江蘇的那德拍一封加急電報,報告這次的事情。然後挨個清點革命黨,看看有沒有走失了誰。他還要點一點自己的兵,看看自己的人手有沒有折損。最後,他要把整件事還原了一遍,弄清楚每一個細節。這些那德回來之後都會盤問,要是他被問住了,肯定要罪上加罪。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杜月笙絕沒有一點煎熬的感覺,相反他希望孫福明來的越晚越好。接下來,自己將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出來。他忽然想起了當初袁珊寶折斷孫平的胳膊的時候,孫平那淒厲不似人聲的呼喊。還有劉俊達對武軍動刑的時候,武軍那鬼哭狼嚎的樣子。他自嘲的笑了一笑,自己該不會跟他們兩個一樣慫吧?
吱呀一聲審訊室的門打開,杜月笙的心立刻揪緊。他順眼一看,揪緊的心立刻又放鬆下來。進來的是一個知府衙役,而不是想象中的孫福明。
“誰叫你進來的?滾出去!”,杜月笙旁邊的獄卒立刻怒喝,高洪波那一幫手下的熊樣他們早就見慣了,因此對他們說話完全用不着客氣。
衙役靜靜地站在那裡,低頭不語。杜月笙看着那一副高瘦的身體,總覺得這個身形異常熟悉。
“叫你呢,聾了是怎麼的?!”,獄卒繼續謾罵。
衙役擡起頭來,杜月笙險些驚呼出聲,那一張臉,赫然正是燕神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