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杜月笙忽然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這也太荒唐了吧?那個迂腐到家的老頑固,那個彷彿從祖墳裡剛剛爬出來的老殭屍,那個除了之乎之也什麼也不會說,什麼也不明白的老東西,竟然,竟然是高深莫測的鬼眼?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給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失敬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走眼了。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一位人物?”,他們前面的燕神武和車伕也停止了爭鬥。車伕是因爲再爭鬥下去已經全無必要。而燕神武,同樣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了。
“子曰——”,劉三爺習慣性的又要拽文,接着他晃了晃頭苦笑一聲,摘下了口罩:“還是好好說話吧,沒想到你這麼混不吝,竟然破門而入——”
杜月笙一把揪起他的山羊鬍,疼的劉三爺直咧嘴:“輕點,幹什麼呢你?”
“老東西!”,知道了這貨的真實身份,杜月笙再無一絲神秘感,直接毫不客氣起來:“你挺能裝啊?”
“劉三祿就是鬼眼,鬼眼就是劉三祿——”,劉三爺連自己的名字也不保密了,他苦笑一聲:“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得了人格分裂,我用這個身份活了十幾年了。我怕叫我劉三爺的人喊我鬼眼,但我更怕有一天我回到組織後人們依然叫我劉三爺。”
接着他嗤笑一聲:“杜月笙,若是我不想讓你知道我的身份,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可我爲什麼不讓你知道?連孫中山都信得過你,我沒理由不相信你。”
杜月笙呼出一口氣,他明白這句話的分量。劉三爺,哦不,劉三祿重新打量了一眼杜月笙:“這件事情,你想沒想過應該怎麼解決?”
杜月笙放開了他的鬍子,點一點頭:“廢話,我能不想嗎?用黃金榮來換孫中山肯定不行。可要是強奪的話,第一我們沒那麼多人。第二,就算照你所說,引黃金榮來做這件事,可那怎麼保證孫先生的安全?我怕嚴老九撕票——”
劉三爺指了指那車伕:“這是我四個學生裡面的一個——”,那車伕立刻對着他微微一躬:“先生。”
劉三爺點一點頭:“他們只爲我做事,根本不知道革命黨是什麼來頭,因此他們是最乾淨的。我本來以爲我和我的學生會永遠這樣下去,就算光復中國我們也會一直隱藏。可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要動起來了。”
“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麼?”,杜月笙猜不透他的意思,怎麼說着說着就扯到這上面來了?
“銀屏——”,劉三祿喊了那學生一句:“我現在交給你一個任務,你想辦法找到王亞樵。打探一下他對嚴老九是什麼意思,看看他能不能爲我所用。”
杜月笙眼前一亮:“不錯,王亞樵最愛幹刺殺的活兒,他跟嚴老九又鬧出這樣的矛盾,若能拉攏他,肯定事半功倍。”,接着他重重的點一點頭:“若他肯摻和進來,那我們成功的機率肯定大增。嘿,他的副幫主被嚴老九扣住了,他肯定會着急。”,接着他又搖了搖頭:“不行啊,就算是這樣,孫先生依舊很危險。對付嚴老九很重要,但是孫先生的安全更重要。”
“關於那個叫戴春風的副幫主,嘿,聽你一說這小子好像很有膽色。不過他那樣對嚴老九,明擺着就是找刺激。難道是王亞樵要放棄他?不對,要是這樣的話戴春風不可能感覺不到。他感覺到了爲什麼還要來送死?嘿,多半他另有深意。這小子,有點兒意思。不過不管戴春風如何,王亞樵跟嚴老九有矛盾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所以,他能爲我所用!”
“嚴老九非死不可。”,劉三祿雙眼一眯,那張作慣了迂腐不堪的表情此時蒙上一層淡淡的殺氣:“殺一儆百,若他不死,那日後這些所謂的上流人物,這些風雲人物,豈不是都會覺得革命黨軟弱無能?到時候我們被人看扁,還怎麼立足?救孫中山和殺嚴老九,我們要一起進行。”
“怎麼做?”
劉三祿嘴角微微一翹:“我十幾年的苦心經營,絕非你所能想象。杜月笙,現在你就回閘北。我跟你保證,今天下午王亞樵和他的斧頭幫就會出現在你面前。然後你們夜闖嚴公館,以最快的速度救人,殺人!救的是孫中山,殺的是嚴老九。爲保險起見,我會親自去說動黃金榮給你們壓陣。若你們突襲不成,最差也要保證救人成功。只要你們救了人,黃金榮必要給予嚴老九雷霆一擊,怎樣?”
“好!”,杜月笙拍了拍掌:“就這麼辦,說服王亞樵和黃金榮的事就交給你,我和蔣志清,就坐等援兵到來了?”
“去吧,無需多言,孫先生正等着你。”,劉三祿要結束這場對話了:“到時候銀屏和鐵丹,我的這兩個學生也會跟你們一起。嘿,我的四個學生在你面前暴露了兩個了。”
杜月笙微微一笑,拱手作別:“劉三爺,得空的時候我也跟你學學這潛伏的本事——”
劉三祿哈哈一笑:“你太招搖,太顯眼,永遠不是那塊料。”
杜月笙和燕神武趁着雨勢尚大,街上行人稀少,匆匆潛回閘北。閘北那一處民宅內,蔣志清和袁珊寶已經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看到杜月笙回來,蔣志清立刻喜極。他一把抱住杜月笙:“你可算是回來了!”,沒想到他這一用力又牽動傷口,立刻呲牙咧嘴的鬆開了擁抱。
杜月笙一屁股坐下來,呼哧帶喘:“你們兩個倒也自在,安心在這兒避雨。我和神武千里奔波,吃了多少苦頭?”,蔣志清明知道他是在說笑,然仍然有些不好意思:“日後我一定——”
“加倍報答?”,杜月笙嘻嘻一笑:“這話糊弄不了嚴老九。倒是能糊弄我啊。嘿,我就等着你們坐了江山以後加倍給我報答呢。”,他點上一支雪茄:“閒話少說,這次真是大有收穫。”
杜月笙把他們黃浦一行的詳細情況說了一遍,他本來以爲蔣志清會震驚於鬼眼的真實身份,沒想到蔣志清卻完全不感冒。大名鼎鼎的劉三爺,就算是幫會裡的人也只是把他當成一個老頑固而已。像蔣志清這類幾乎不怎麼接觸幫會的人,竟然根本不知道他。這不得不讓杜月笙對劉三祿的潛伏本事,又小小的敬佩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