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們正在追,我先回來跟您報告一聲——”,那手下惶恐的回答。
“趕緊去!有什麼情況第一時間通知我!”,杜月笙揮手斥退了他。
他們沒抓到人,倒是抓到了兩具屍體。屍體已經面目全非,燒得黑乎乎如同焦炭一樣。擡進杜宅的時候,杜月笙着實吃了一驚。戴笠俯身在屍體上面仔細看,看了一會兒他嘆一口氣:“這兩人真是死士,他們在自己身上潑了汽油之後舉槍自殺。飲彈之時點燃了汽油,才把自己燒成這副德行。”
說到這裡,戴笠焦躁起來:“要是那五十個人全是這種死士的話,事情就兇險了!不行,月笙啊,咱們倆必須儘快行動起來——”
“不能出去,到了這時候咱們反而不能出去了。”,杜月笙嘆一口氣:“我們要留在這裡,靜等報告。我不相信,五十個人大張旗鼓,就爲殺這麼一個文人!”
果然如杜月笙所料,不好的消息一個接一個送到他面前。十六鋪紅幫的天寶碼頭莫名其妙的被炸,滬仁醫院病房樓裡面,幾十名住院的病號和醫護人員被槍殺。黃金榮的大世界娛樂場門口,整整十五名保安橫屍當場。近郊的一個村子,三口水井被人投毒,毒死了十幾戶村民。一輛市政府的專車遭遇歹徒襲擊,車內的市府秘書長被打成了篩子。郵局受到襲擊,上海灘的電話線癱瘓了一片又一片……
所有的行兇人員,除了跑掉的,剩下的都在身上潑了汽油,然後舉槍自盡。其行事手法,跟擡進杜宅的那兩個人如出一轍。
整個上海灘沸騰了!從四點到早上八點,短短四個小時之內,幾十起性質無比惡劣的恐怖襲擊連續發生。市民人心惶惶,彷彿世界末日一樣。
杜月笙鐵青着臉,這次的連續事件太突然,太猛烈,讓他覺得無從招架。更可怕的是,對方那些兇手,幾乎都選擇了自殺然後毀屍滅跡。這種瘋狂的舉動,更讓他覺得震撼。
“怎麼辦?!”,戴笠臉上陰沉無比。他已經給蔣介石拍了無數封電報彙報情況,可蔣介石身在南京,又能有什麼指示?
“這次我們輸了!”,杜月笙長嘆一聲:“上海灘已經淪爲地獄,嘿,我小看他們了!爲了一己私利,他們居然能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我們反應需要時間,可現在,咱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找孫傳義!上海灘出這麼大的事情,我就不信他的滬軍還能穩坐不動!”,張學良也不能置身事外了。如此瘋狂的場面,他怎麼能不參與進來?
“當然要找他,就算咱們不找他,他也得有反應!”,戴笠咬牙切齒:“他要是按兵不動,那中央第一個就要殺他!”
“不能全指望他。”,杜月笙嘆一口氣:“對方如此囂張,怎麼可能沒有預料到滬軍的反應?”
杜月笙料錯了,滬軍孫傳義不是沒有反應,而是大有反應。可是這反應,卻實在要命。他以滬軍都督的身份電告全市,聲明這些事件全是幫會所爲!接着他慷慨激昂的宣佈,以前對幫會份子的容忍是多麼錯誤。從現在開始,要不惜一切手段打擊幫會!將幫會從上海灘徹底剷除!
杜月笙全沒料到孫傳義會是這樣的反應!他怒極反笑:“這傢伙在撒什麼彌天大謊?幫會?嘿,幫會能做到這一步嗎?就算是斧頭幫的王亞樵,也沒這個本事!”。他趕緊給黃金榮和張嘯林打電話,要跟他們商量一下事情該怎麼解決。因爲他已經預見到了,發表了聲明之後的孫傳義,一定會對幫會界進行一次屠殺和清洗。姑且不管他是爲了找個替罪羊還是爲了別的什麼,總之,現在他們很危險。
張嘯林和黃金榮能有什麼辦法?他們兩個也一籌莫展。思慮之下,他們倆只好決定驅車來見杜月笙,當面商量出一個結果來。
幾人計議,現在形勢逼人,唯有冒死一搏。他們要冒着被逮捕的危險,親自去見一見孫傳義。只有把事情問明白,說明白,他們纔有一線生機。要不然,滬軍真的血洗幫會界,那可怎麼辦?就算他們幾個大佬能躲開,可上海灘十幾萬青幫子弟上哪裡躲去?
戴笠很不贊成杜月笙去冒險,他反覆告誡杜月笙,這次事件的主角是盧氏父子,而不是孫傳義。他現在去找孫傳義,根本就於事無補。而且,很有可能讓自己陷入被動。
“戴笠!”,杜月笙冷冷的看着他,滿眼的鄙視:“我告訴你,我跟你不一樣。我要爲所有的兄弟考慮,在我心裡,兄弟們的身家性命,可比你那個什麼所謂的大事要重要多了。”
戴笠只好閉嘴,因爲他已經看出來了杜月笙的不愉快。張學良哈哈一笑:“戴兄,你永遠也不可能瞭解杜先生!”,接着他對杜月笙一翹大拇指:“好樣的,我張學良服了你了!”
杜月笙微微一笑:“看得起我,咱們就做個朋友。你也別叫我杜先生了,直接稱呼我月笙就行了。”
“好,月笙!”,張學良大爲高興。接着他讚歎一聲:“現在的滬軍都督府對你來說,不啻於龍潭虎穴。可你爲了幫衆,仍然決定要闖一闖,了不起啊。”
“我沒那麼偉大。”,杜月笙皺了皺眉:“再說了,姓孫的最多把我關押起來,難道他還真敢一槍斃了我不成?”
張學良驀然豪氣干雲:“月笙,兄弟我陪你走一趟怎樣?我張學良用幾十萬東北軍給你作保,保證你們不是這些事件的製造者!嘿,我想他孫傳義無論如何也得賣給我一個面子。”
“好極了!”,杜月笙放下心來:“有張兄陪着我,那就萬事大吉。”
所有的人都放下心來,正如張學良所說,他一個堂堂東北軍少帥,身後站着幾十萬東北軍,孫傳義怎敢怠慢他?他的父親,東北王張作霖,可是出了名的手黑心狠。就算是中央要員,也要忌憚三分,更何況一個小小的孫傳義?
他們剛要出門,陳君容一陣風似的從外面進來。她喘了一口氣:“月笙,怪事了。滬軍已經抓了紅幫的幾個大佬,裡面就包括關德明——”
“他抓了關德明?——”,杜月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還有更離譜的呢。”,陳君容喘息着往下說:“關德明居然就大大方方的承認,那些事情都是幫會人物做下的。他說,這是他跟你們幾位青幫大亨協商之後的結果。其目的,是震懾一下上海灘——”,陳君容一邊說,一邊用指頭指了指杜月笙張嘯林和黃金榮。
“關德明是誰?”,黃金榮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的身份。
“紅幫現任幫主。”,杜月笙咬着牙回答黃金榮。他已經改變了主意,滬軍都督府他不能去了。關德明一直隱身幕後,跟中統的銀屏互相呼應。只要他願意,滬軍就算是翻爛了上海灘也抓不到他。可是,這才短短的一兩個小時,他就落網了?這不是很蹊蹺嗎?
最可疑的是,他居然一口承認了罪行!不但承認,還拉上了杜月笙他們幾個。關德明到底是什麼意思?就算是爲了牽制住自己,給盧永祥創造機會,那也不必如此行事吧?除非,除非——,杜月笙心中咯噔一下:除非孫傳義跟他一個鼻孔出氣,都是在爲盧永祥辦事!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形成之後,就再也揮之不去。黃金榮咬牙開罵:“他媽的,這孫子缺大德了!他這一弄,不但搭上了紅幫的人,連咱們青幫也一起遭殃。現在好了,有他紅幫幫主親自指證,咱們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
戴笠長嘆一聲:“我說最近紅幫怎麼這麼消停呢,原來是憋足了勁兒在這裡絆咱們一下!”,杜月笙能想到的,他也想到了。他沉思道:“月笙,事情比我們想的還要複雜啊,現在,你們青幫大概成了過街老鼠了。”
杜月笙站着不動,也不回答他。戴笠拉了拉他衣袖:“你怎麼了?嚇傻了?”
“我們被他們狠狠算計了一把啊。”,杜月笙乾脆一屁股坐回椅子內:“現在,我哪裡也不能去了。孫傳義也好,關德明也好,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盧永祥做鋪墊。現在他們倆出招了,可這隻能算小招。我要等,等盧永祥出大招!”
接着他指了指戴笠,對黃金榮和張嘯林開口:“你們對他還有印象嗎?當初咱們襲殺嚴老九,這位也在場,他當時是斧頭幫的副幫主。”
杜月笙這麼一說,黃金榮和張嘯林終於想起來。然後杜月笙沉聲把戴笠現在的身份和這件事情的真正幕後緣由說了一遍。最後他緊盯着黃金榮和張嘯林:“兩位,你們說說自己的打算吧。這件事何去何從?你們還會不會選擇跟我們站在一條線上?”
“杜黃本一體!”,黃金榮大手一揮:“我管他是戴笠還是盧永祥,只要月笙你表了態,咱們兄弟生在一起,死在一起。”
,張嘯林也點一點頭:“盧永祥如此欺壓我們,若是我們低了頭,日後可怎麼混?說不得,只好押上所有的青幫子弟,跟姓盧的好好幹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