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小心翼翼,儘量躲避着街上的官兵。誰想到一路行來,根本沒有一家客棧開門營業。豈止客棧,連個開門的飯館也沒有。兩人又累又餓,說不盡的苦惱。
杜月笙正要抱怨兩句,忽然前面人影一閃,依稀一個男子竄了過去。杜月笙眼尖,早看到那人身後灑下了一溜血跡。受傷了?受傷了還這麼玩命的跑?杜月笙立刻來了精神,他對袁珊寶道:“看見沒?前面有玩命的,咱過去瞅瞅。”,袁珊寶緊張地道:“不去,咱倆誰也別去。”
緊接着轟隆隆跑過一隊兵,總共有十幾個人。那些兵無一例外的手中拿着長筒火槍,他們粗暴地將杜月笙和袁珊寶推倒在地,腳下一步不停的跑了過去。杜月笙剛要咒罵兩句,冷不防聽到前面一個兵開口喊道:“姓燕的,你跑不了了,趕緊站住!識相的交出康有爲,饒你不死!”
這句話被杜月笙聽了個真真切切,杜月笙立刻心中劇震,他總算想通了那個跑過去的男人是誰,那不就是康有爲的那個保鏢麼?康有爲在這裡?自打浦東一別,康有爲就了無音訊,再也沒在杜月笙面前出現過。杜月笙曾經一度以爲康有爲不會再出現了,沒想到又在這裡聽到了康有爲的消息!
康有爲三個字送入杜月笙耳中,讓他的心禁不住又火熱起來。杜月笙早把劉海生告誡他的話拋到了九霄雲外,他心中那個已經壓制下來的,所謂的“安邦治國,威震朝野”的念頭,重新瘋長。
不怪杜月笙有這種反應,他這一年來,實在過的太憋屈了。這一年的生活,跟他預想的那種轟轟烈烈,大幹一番的理想真是天差地遠。此時,早已湮滅的希望重新擺在眼前,他怎能不動心?
袁珊寶看杜月笙的表情越來越激動,不由的使勁攥緊了杜月笙的胳膊,拼命的搖晃:“月笙哥,你怎麼了?你該不會是想摻和進去吧?”,杜月笙嘿嘿一笑:“真是我的好兄弟,一下子就猜到了我的心思。珊寶,咱倆悄悄的蹩過去,幫幫那個人。”
“月笙哥,你瘋了?會沒命的。”,袁珊寶拼命地想阻止杜月笙。杜月笙低聲道:“他是我的一個朋友,咱倆以後的榮華富貴,可能都要着落在這人身上。嘿,富貴險中求,不搏一搏怎麼上位?”,說着,杜月笙拉住袁珊寶,緊貼着牆邊慢慢向事發地點走去。
杜月笙一邊往前面摸進,一邊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現在天色正早,響晴白日,視線極好。他可不能貿然的走過去,要不然,非得驚動那些官兵不可。
杜月笙左顧右盼,終於讓他找到可以偷看的地方。北京城的四合院東西都有偏房,就連抄手遊廊上面都有房頂。此時官兵抓人,百姓們早已經躲入自家屋子裡面,誰敢待在街上?杜月笙帶着袁珊寶往旁邊一拐,圍着那四合院民居轉了一圈,找到了一處牆面斑駁的地方,那牆邊,正好斜倚着一根粗大的木槓。
杜月笙估量了一下,他低聲對袁珊寶說:“你這體型是別指望爬上去了,我到上面去看看情況。你順着牆邊往那邊走走,儘量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離得近一些,一會兒看我手勢行事。”,袁珊寶緊張異常,但還是勉強點頭答應了。他咕嘟一聲咽口唾沫:“月笙哥,你小心點。”
杜月笙緊了緊腰帶,袁珊寶在地上扶着那大木棒子,杜月笙縱身一竄,靈活的爬了上去。他伸手摳住牆頂的一條縫隙,翻身上了房。杜月笙對着下面的袁珊寶一打手勢,袁珊寶點一點頭,貼着牆邊去了。
房頂上都是瓦片,杜月笙放低了腳步,儘量不發出聲音。他手腳並用,爬到房頂中間,騎在正脊上。他剛要鬆一口氣,冷不防院中一陣瘋狂的狗吠,杜月笙心中一驚:糟了,自己忘了這茬兒了。這爬人屋頂,必然會驚動這家的看門狗。這可如何是好?
杜月笙向下一看,一條黑色的土狗將皮帶掙得筆直,對着自己的方向正伸直了脖子狂吠。杜月笙心思電轉,要是這狗子再叫下去,那可大事不妙。自己要想個什麼法兒對付它呢?正在杜月笙無計可施的時候,院子裡從北屋裡面瘋了似的衝出一個人,那人對着黑狗又打手勢又跺腳,黑狗極不情願的閉了嘴。那人解開狗脖子上的皮帶,連拉帶拽,將黑狗拖到了屋子裡面。
杜月笙心中鬆了一口氣,看來這狗主人也怕這畜生把那些官兵引過來啊。杜月笙不再遲疑,躡手躡腳的在房頂爬行。從西廂房到北屋正堂,然後再順着抄手遊廊爬到東廂房那邊。杜月笙俯低身體,露出半個腦袋往下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那個康有爲的保鏢半蹲在地上,一隻手捂住肚子,似乎是腹部中彈了,那裡已經流了大灘的鮮血。他臉色實在蒼白無比,但是眼中依然炯炯有神。半蹲的身體如雕塑一般紋絲不動,另一隻手上指縫裡夾着兩柄飛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官兵。
他前面一隊官兵,約莫有三十多人。杜月笙料想是他跑到這裡,然後被官兵堵上了。一衆官兵都神情緊張,如臨大敵。手中的長筒火槍全部舉在前面,對準了康有爲的保鏢。
被幾十把長傢伙指着,所承受的壓力絕對不小。但那人在氣勢上卻仍然穩佔上風,衆官兵屏息靜氣,誰也不敢越雷池半步。杜月笙心中讚歎,這傢伙真他媽有高手的範兒啊。
領隊的官兵正在做着勸說工作:“燕天河,你何必榆木腦袋不開竅?康有爲是絕沒有翻身的日子了,老兄你大好的身手,何必跟他一條道走到黑?毓朗大人拍着胸脯保證,只要燕大哥肯棄暗投明,他一定在老佛爺駕前大力保舉,說不定您就能官復原職……”
杜月笙心說,原來康有爲的這個保鏢叫燕天河。那領兵的見燕天河無動於衷,繼續勸說:“燕大哥,你腹部受了這麼嚴重的槍傷,再不救治,恐怕危險。怎麼樣?只要燕大哥點一點頭,兄弟我立刻將你奉爲上賓。”
燕天河冷冷的開口:“海博山,怎麼?你以爲自己勝券在握了麼?你信不信?只要我願意,現在就能取你的狗命!”,海博山臉色微微一變,乾笑一聲:“哈哈,咱在京城當差的誰不知道燕天河的手段?十八年前您就是咱四九城頭一份兒高手了。可是,現在你身受重傷,還捏得住鏢麼?這些年你不在江湖走動,大概也沒什麼江湖道上的好漢來搭救你吧?嘿嘿,你倒自己想一想,是你的鏢快還是我的這邊的洋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