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啊。”,鐵子拍了一記馬屁:“可是副總兵,革命黨會相信杜月笙嗎?他們那麼頑固——”
“不相信又如何?”,副總兵胸有成竹的一笑:“要是杜月笙沒能得到聯絡姓孫的和姓黃的兩人的方法的話,那他對我們就再沒價值,他的死活與我們有什麼相干?到時候或殺或囚還不是由着我們?我們壓根不會有一丁點的損失。我孫福明要是想不到這一點,還怎麼做那德將軍的副手?”
孫福明頓了一頓,繼續一笑:“這羣亂黨沒得選擇的,現在他們在上海的根基力量幾乎是風雨飄搖,但凡有一線送出消息的可能,他們也不會放棄。因此,我很看好這個杜月笙。”
杜月笙全然不知自己被人當做了棋子,他看着對面那個背影,感覺有些熟悉。這大牢裡暗無天日,沉悶之極,他剛想跟那人對一句話,那人卻霍然回頭:“你是哪個分部的?”
兩人眼中都閃過震驚之色!他們都認識對方,要不是兩人心理素質極好,恐怕當場就要驚呼出來!
杜月笙看着眼前那張倔犟到從不信天命,倔犟到以爲自己能反轉地球的那張臉,低笑一聲:“嘿嘿,蔣志清,久違了啊。”
“怎麼是你?!”,蔣志清臉上的錯愕更在杜月笙之上:“你壓根也不是我們的人,爲什麼會被關在這裡?”
能在這裡見到熟人,實在讓杜月笙興奮不已。他伸手從旁邊劃拉過一堆稻草,大大咧咧的坐在上面:“你不是要活得像個革命者嗎?敢情革命者就是把牢底坐穿啊?”
蔣志清不理會杜月笙的嘲諷,他上下打量了一陣杜月笙:“說吧,你爲什麼會被抓來這裡?”
杜月笙哈的一笑:“笑話,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蔣志清忽然伸手來抓杜月笙,杜月笙向旁邊一躲,順手摸出綁腿上的匕首:“開槍會驚動旁人,可我要是扎你幾刀的話,大概沒人會注意吧?”
“你沒有被繳械?”,蔣志清滿臉的不可思議。接着他冷笑一聲:“如果不是我們以前見過,如果不是我以前就知道你的做派和脾性,我幾乎要以爲你是清狗們派來的奸細了。”
“你們都被抓了,還用得着什麼奸細?”
шωш★ tt kan★ CΟ
蔣志清沒有回答杜月笙的話,他臉上浮起一絲警惕之色轉移了話題:“我的混混朋友,你還是想一想怎麼在這裡熬下來吧。”
“爲什麼這麼說?”
“你懂熬刑嗎?那是需要練的。”,蔣志清滿臉的鄙夷,他盛氣凌人的往前一指:“這裡,每天都會擡出三五具屍體,全是熬刑而死的。我們的人心志如同鋼鐵,你呢?你——”
他一句話沒說完,譁楞作響的鐵鐐聲就開始在牢房裡面迴盪。杜月笙和蔣志清停止了鬥嘴,專心的聽着那個越來越近的聲音。隨着鐵鐐聲的臨近,一具殘缺不全的身體被拖了過去,那是一具沒了雙手腿部的屍體。這具屍體從杜月笙和蔣志清眼前拖過,消失在他們目光的盡頭。
接着,又一個奄奄一息的血人被拖了過來。蔣志清的身體在顫抖,杜月笙看着他那張因激動而扭曲的臉,他從蔣志清的臉上看到了憤怒,甚至,看到了一絲害怕?
“你照顧他一下,哥幾個還怕他髒了我們的手。”,押送的兵丁全無表情的對杜月笙下達着命令。接着牢門打開,那個血人被扔進了杜月笙的牢房裡。
“這傢伙活不過今晚,他死了之後,你別嚷,省得影響咱們睡覺,明兒早上再收屍。”,兵丁臨走不忘囑咐一句。
杜月笙接住那個血肉模糊的人,這人跟他和蔣志清差不多的歲數,渾身已經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杜月笙跟他素昧平生,但是也不忍見他如此慘樣。杜月笙手忙腳亂的脫下自己的長衫給他包裹傷口,可他全身都是傷口,那又該如何包裹?杜月笙想將自己的長衫整個兒的穿在他身上,可這幾乎是沒用的。
蔣志清臉上的盛氣凌人不見了,剛纔的一幕對他的打擊遠比杜月笙想的要大。他蹲在地上抱着頭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
杜月笙輕輕將血人放在稻草堆上,然後他把剩餘的稻草攏在一起:“你的骨氣呢?你的氣勢呢?怎麼?看到同伴的遭遇你害怕了?他們兩個一死一重傷,而你卻衣着光鮮的坐在這裡。剛纔你說什麼熬刑,你也沒熬過吧?這還只是讓你看了同伴的慘樣你就這樣了,要是真對你動刑,你熬得住嗎?你還說得出剛纔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話嗎?”
杜月笙從口袋裡掏出火柴,劃亮一根,先點上一支菸,然後將火柴丟進稻草堆裡。稻草堆立刻燃燒起來,杜月笙看着那一片火光,繼續自己的話:“你看不起我,我還看不起你呢。唱高調誰不會?滿腔熱血誰不會?你能踏踏實實的把自己的路走下去嗎?不管有多難。”
“你怎麼敢燒——”,蔣志清顧不得聽他說教。
“沒事的,自從他們把這個活死人丟進來以後,我們做什麼都是沒事的,沒人會來打擾我們。”,杜月笙深吸一口煙,指着熊熊而燒的火堆:“就像這個,你想成爲這火焰,可你忘了火焰底下必須有大量的草灰,必須有很多的稻草燃燒才能出這樣的火焰。你不屑也不敢做草灰,只想做火焰,可你最終只能是一縷煙,飄散在空氣裡。”
稻草燃燒極快,轉眼間就只剩下草灰了。杜月笙用匕首將草灰扒拉一遍,讓它們儘快的降低溫度:“蔣志清,我佩服你的這些同伴,可我鄙視你。以前有個人說過我眼高手低,今天我把這四個字原封不動的送給你。”
“你不懂。”,蔣志清恢復了他那個抱頭蹲地的姿勢,臉上寫足了不甘和茫然:“剛纔被斬成人棍的,是馮先生。現在你身邊躺着的這個,是胡天可。他們兩個的事情,他們兩個的秘密,你知道有多大嗎?可是你看他們,被這一羣宵小,如同殺豬屠狗一樣對付——”
杜月笙臉上浮現出深沉之色,這在他是非常罕見的事情:“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絕不怕死,可你怕不明不白的死。”,接着他深吸一口氣:“你不是把信仰當成自己的追求,而是要用信仰來證明自己的價值,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