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茶館——”,杜月笙牢牢記住了這個名字。從閘北區到黃浦區,路途絕不算近。而且現在沒了英國佬給他們保駕護航,難免要面對清兵的盤問。
昨天夜裡,杜月笙已經想好了應付的辦法。他需要兩套筆挺的西裝來裝扮自己。可這大清早的,服裝店壓根也沒有營業的。沒辦法,他只好唆使燕神武去偷了兩件出來。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做賊!希望也是最後一次!”,燕神武不住的抱怨,很有些不滿。
杜月笙脫下自己的長衫布靴,換上西裝革履,襯衣領帶。然後用唾沫抿了抿自己的頭髮。他一邊指揮燕神武也換上這一身行頭,一邊笑嘻嘻的安慰他:“事急從權,你都是殺過人的了,還在乎做賊?”
這更讓燕神武暴怒:“那不一樣,大丈夫有所不爲——”
兩人捯飭的漂漂亮亮的,胳膊底下再加上一個黑皮包,像足了假洋鬼子。杜月笙頗有些遺憾的抱怨:“缺根文明棍啊,你瞧喬治——”
燕神武直接丟給他一個白眼。
兩人打扮好之後,在路邊僱上一輛馬車,向着黃浦區進發。路上遇到清兵盤查,這兩位“假洋鬼子”就探出頭來震懾一下。杜月笙雖不會說英文,但是幾年學也不是白上的,類似“No”,“Yes”之類的簡單單詞他還是能說的。甚至,他還能拽幾句簡單的日常短語。只不過那可是洋涇浜式的英語。
這挺能唬人,但是光靠這個也壓不住場面。杜月笙還有另外一個準備。這次他出門,帶了不少的金條,這次可都讓他買路用了。
但凡遇到盤查的清兵,杜月笙都會掀開車簾,然後臉上表現出極不耐煩,非常着急的表情,似乎是忙着要去談一件大生意。然後他再甩出幾句洋涇浜英語詞,最後上殺手鐗——賄賂一塊金條。這數管齊下,果然非常管用。儘管肯打賞盤查兵的富人不少,可肯用一整塊金條來做小費的,那可是十分罕見。清兵們頓時眉花眼笑,揮手送行。
杜月笙的金條在越變越少,而他們的路程卻越趕越遠。趕車的車把式伺候的越來越殷勤,最後鬧到點頭哈腰,連連恭維的地步。杜月笙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行了,兄弟,別弄這些沒用的了。安穩把我送到地頭,路上快着點,走偏僻小道,少遇到盤查兵。到了地方,我賞你兩根金條。”
馬車走到三元茶館斜對面的一個街頭角落裡,杜月笙和燕神武跳下馬車。他伸手摸出兩塊金條在手心一碰,鐺的一聲響:“聽着動靜了吧?便宜你小子了!”,然後他將金條拋給車把式,車把式歡天喜地的謝過走了。
“你倒是會充財神,這錢扔着一點也不心疼啊。”,燕神武來了這麼一句。
杜月笙哈哈一笑:“你怎麼跟個女人似的愛算計了?花點錢算什麼?走,辦正事去!”
兩人走進三元茶館,那三元茶館是一間臨街的三層中式小樓。此時已近中午,茶館內熙熙攘攘十分熱鬧。這裡人流複雜,上三教和下九流混在一起,鬧哄哄的沒一刻安靜。
杜月笙帶着燕神武踢踏踢踏的走上二樓,他們在路上已經買了一頂禮帽。此時二人將帽檐拼命壓低,低着頭在茶館內走動。不爲別的,只爲防備這裡面有官府的眼線。
二樓比一樓的人要稀少很多,因爲在這裡消費比一樓要高。再往上的三樓,就是各種雅間了。兩人找到二十三號桌坐下,那是一個臨窗的桌子。茶博士拎着銅開水壺趕來伺候,他將兩個蓋碗茶被“撲”的一聲擺在兩人面前:“您二位要點什麼?”
杜月笙點了兩杯龍井,倒是燕神武,各色茶點要了足有四五樣。茶博士下好茶葉,將銅壺舉起,開水順着長長的壺嘴從一尺多高的地方衝到碗裡,不灑不濺,硬是連個水星子也沒迸出半個。
“好!”,杜月笙喝了一聲彩,茶博士頓時喜笑顏開,他將銅壺拎在身前一點頭:“您二位慢品,茶點一會兒就送來。”
茶博士踢踏踢踏的走開,杜月笙拿眼仔細去看桌面。只見桌面上油漆鋥亮,沒孔沒縫。他只好伸手往桌子底下摸索。可喜終於被他摸到一條縫隙,杜月笙手指一動,一張捲成一個緊緊的細卷兒,早就寫好字的紙條被他塞了進去。
然後兩人開始開始喝茶,一會兒茶點也端了上來。杜月笙忍不住譏笑燕神武:“瞧你這出息,這活脫一個吃貨啊。”
燕神武埋頭苦吃,壓根也不搭理他。杜月笙終於也坐不住了,因爲他要是再拿着捏着,眼前的茶點就要被燕神武一掃而空了。
兩人掃空了茶點,然後端起蓋碗茶,驢飲一樣的一口氣喝了個精光。周圍的茶客露出鄙夷加驚訝的眼神,彷彿在看兩隻闖入文明世界的大猩猩。
茶博士剛要過來續水,杜月笙早就一抹嘴巴:“我們得走了,嗯,得去談大買賣——”
兩人走後,茶博士收拾桌子,他的手似有意若無意的往桌子底下一摸,然後杜月笙放進去的那張紙卷就落入他的手裡。
杜月笙和燕神武匆匆走出茶館,又找一個路邊攤猛吃了一頓,這纔算吃飽。杜月笙頗有些惱怒:“瞧那些人的眼睛,看不起咱們啊。”
“管他呢,那裡的茶點挺好吃的,可惜就是量少了點。”,燕神武頗有些遺憾。
杜月笙點一點頭:“上等人吃的都少,因爲不幹活嘛!”,接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腰包暗下決心,以後一定要預備點零錢,不能只拿着金條出門了。
兩人吃過中飯以後,約莫下午兩點左右,又回到三元茶館。杜月笙之所以離開這一段時間,就是想着給對方留出接消息的時間。這一次,他們要一直在茶館裡等着鬼眼現身了。儘管他們大搖大擺的坐在這裡有些招搖,大有暴露的可能。可事急從權,也顧不了那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