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屏滿臉陰沉的放下杜月笙的長衫下襬,然後他和關德明一左一右,被杜月笙笑呵呵的摟着肩膀走了出去。外面的中統一臉茫然,因爲他們鬧不清楚這是怎麼了。看杜月笙的表情動作,他們三個似乎非常融洽。可看銀屏和關德明的兩張臉,又彷彿陰沉的要滴出水來。
“亂看什麼?還不備車?”,銀屏怒斥一聲,雞飛狗跳的中統立刻去備車。等他們三個走到院門口,早已經有一輛漆黑的轎車停在那裡。
此時已經天光大亮,杜月笙眯着眼晴看了看東方的魚肚白,然後拍了拍關德明的肩膀:“關兄,你去開車吧。我跟銀屏兄還沒聊夠呢。”
關德明去開車,杜月笙攬着銀屏上了後座。汽車發動,在滿院子的中統目送下,飛速的疾馳而去。左轄一臉不確定的看着汽車消失的地方,天狼從後面走過來:“要不要追上去?我覺得不大對頭。”
“別輕舉妄動。”,左轄遲疑的說出自己的建議:“興許他們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呢。”
汽車一直開到杜宅才緩緩停下,杜月笙哈哈一笑:“兩位,杜某人跟你們不一樣。瞧吧,我的住所光明正大的就是這兒,不跟你們似的神神秘秘。”,銀屏和關德明一語不發。
“進去坐會兒?”,杜月笙假模假樣的說了一句全無必要的話。那與其說是在邀請,倒不如說是在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請便吧,我們兩人俗務纏身,就不打擾了!”,銀屏冷冷的拒絕了杜月笙的提議。
杜月笙下車,這裡是他的地盤,銀屏和關德明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敢在這兒對他動粗。他下車之後,車內的兩人立刻調轉車頭狂奔而回。他們兩個一直沒有公開活動過,若是在杜宅逗留的時間太長了,難免有暴露自己的風險。而對他們倆來說,暴露就意味着不安全。
門房早就看到了杜月笙,不過他沒出來。在杜宅幹了這麼多年,他還是有些眼力的。跟杜先生一起來的那兩位,一看就不像個好人。所以他既沒有跑向裡面通報,也沒有跑出外面迎接。而是先往裡面正廳打了個電話,然後摸出隨身佩戴的手槍靜觀其變。
他沒想到那兩個人走的這樣快,待他們走後,門房一溜煙跑出來:“先生,你終於回來了!”,杜月笙微微一笑:“回來了,總算是活着回來了。”
陳君容一夜不曾閤眼,宋三喜和袁珊寶也就陪她等了整整一個晚上。陳君容整晚都在數落宋三喜,嫌他放任杜月笙一個人孤身冒險,宋三喜唯有苦笑以對。而袁珊寶,卻大大咧咧的說他月笙哥本事大得很,一定不會有事,這更讓陳君容恨得牙癢癢。
此時杜月笙終於沒少胳膊沒缺腿的回來了,三人自然大爲高興。陳君容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月笙,昨晚你都幹什麼去了?怎麼整晚上都沒回來?”
“幽會孟小冬去了。”,杜月笙涎着臉撒謊,同時一臉壞笑的看着陳君容。
陳君容臉上的關切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憤怒:“好哇,你——”
“逗你玩呢,我哪有那閒工夫?”,辦完一切事的杜月笙倦意襲來,打起了哈欠。當年他練出的熬夜的本事,經過這些年的安穩之後大有退化的趨勢。一晚不睡,而且神經高度緊張,讓他疲倦無比。
“什麼也別問,什麼也別說,等我睡醒了我自然會把一切都告訴你們。”,說完之後,杜月笙很不負責任的踢踏踢踏的上了二樓。
陳君容咬着牙:“哼,別想就這麼矇混過關!”,說完之後,她緊跟着杜月笙上了二樓。然後,模模糊糊的糾纏聲傳出來,那是陳君容的質問和杜月笙的不耐煩。
袁珊寶和宋三喜對望一眼,兩人覺得現在自己很有必要走了。可他們還沒轉身,陳君容就鐵青着臉下了樓。她將手中的一堆什麼玩意兒遞給他們倆:“您二位慣走江湖,上上眼吧,看這是什麼玩意兒!”
他們倆都不用細看,只拿眼睛一掃就知道那是一堆炸藥。袁珊寶驚訝的道:“嫂子,你拿着這麼多炸藥幹什麼?在家裡擺弄這個多不安全呀。”
“你還知道不安全!”,陳君容的手一揚,幾乎要用手中的炸藥砸袁珊寶一下。袁珊寶和宋三喜臉色大變,陳君容終於驚醒。她重新意識到,自己手上拿的是貨真價實的一堆炸藥。這東西是會爆炸的,而且能炸死人。
“在家裡擺動這個不安全,那纏身上帶一整個晚上呢?”,陳君容小心的放下炸藥,惡狠狠的質問。
宋三喜臉色又是一變:“您是說,杜先生昨晚身上一直纏着——”
“廢話!”,陳君容臉上的憤怒和心疼交織着:“你們倆不是很放心他嗎?不是說就是一次普通的約見嗎?普通約見用得着捆炸藥?!他什麼時候在身上捆過炸藥啊?以前經歷的危險那麼多,他都沒這樣做過!”
說到這兒,陳君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哭腔:“還幽會孟小冬?天下有誰會幽會情人的時候在身上捆炸藥啊!你們倆——”,說着她指了指一臉惶恐慚愧的袁珊寶和宋三喜:“你們倆知不知道?萬一月笙有什麼事兒,咱們這一大家子人都得跟着玩蛋?!”
袁珊寶臉上羞愧交加:“我沒料到會是這樣兇險——”
宋三喜遠比他們倆鎮靜,他皺起眉頭:“不對啊,咱們雖說也做走私軍火的買賣,手裡不缺這個。可你們都知道,杜先生是不親自碰這玩意兒的。究竟是誰給他的?”
“連大元?!”,袁珊寶猛然擡頭,終於找到了替罪羊:“自打宋大哥你回來之後,這小子就轉手去負責咱們的地下買賣了。除了他,還能是誰?這小子!月笙哥跟他要炸藥,他也不知道問問月笙哥要來做什麼!”
陳君容呼出一口氣:“好了,別埋怨來埋怨去了。剛纔月笙說了,要你們打電話給連大元和慶達,讓他們倆安排好手裡的事情趕回來一聚。”,她頓了一頓:“不過不是現在,是今晚上或者明天早上。總之,得等他睡醒之後。你們兩個,也去睡吧。大家都一晚上沒睡覺,肯定都乏了。”
袁珊寶和宋三喜回去,陳君容嘆一口氣,將炸藥交給手下人妥善保管起來。然後她也終於熬不住睏倦,上樓睡覺去了。
就在杜月笙幾人矇頭大睡的時候,遠在法租界的黃金榮也是半宿沒睡覺,可他現在卻全然沒有睡意。非但沒有睡意,反而怒氣衝衝,一臉的鐵青。
從他跟杜月笙決裂以來,不過才過了一天半的時間。當時兩人都在氣頭上,鬧得很不愉快。可他沒想到,杜月笙回去之後就發出通告,聲明他跟黃金榮決裂。通告說的很明白:從此之後,他是他,我是我,誰也不牽扯誰。
剛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黃金榮着實竊喜了一把。他跟杜月笙,哪裡是說斷就能斷的?不說別的,單說他們兩個的生意,早已經緊密聯繫在一起。就算要決裂,那也得請評估師忙活上半個月才能決定怎麼分割財產。可杜月笙倒好,一句話,說決裂就決裂了。
這在他當然是好消息。因爲這意味着,在三鑫公司裡面,凡是他們兩個共同參與的生意,他都可以據爲己有。在三鑫沒有成立以前,他黃金榮明面上的的進項是榮計碼頭,強佔來的大世界。見不得光的,那就是他那些走私鴉片和軍火等禁品的勾當。而杜月笙在上海灘的買賣,只有老三鑫碼頭。
他們兩個後來成立的新三鑫,這些年的擴張十分驚人。可以說,他跟杜月笙現在的主要生意,都在三鑫公司裡面。而三鑫公司裡面的絕大多數買賣,又是兩人合夥的。現在,這塊天大的肥肉全落到他自己嘴裡,他怎能不欣喜異常?
那可是真金白銀的大好處!每天賺來的白花花的銀錢,任何一個人都會爲之心動。杜月笙傻了,他爲了賭氣草率的宣佈跟黃金榮決裂,可全沒想到,這樣一來就給了黃金榮搶佔他生意的藉口。
當然,強佔也不是那麼簡單。可就算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兩方勢力火拼。講打,他黃金榮在上海灘那可是誰也不怕。更何況現在有盧永祥在支持他,這就是如虎添翼,他哪裡還會把杜月笙的一點本土勢力放在眼裡?
籌劃好了一切的黃金榮意氣風發,可他的意氣風發只維持了不到三個小時。就在杜月笙發出決裂通告之後的三個小時,他還沒有籌劃出具體的吞併杜月笙生意的具體步驟的時候,催命般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打了進來。
首先是杜月笙的那四個老師兄,以馬向德爲首的那幾位,都立刻電令自己那些正在跟三鑫公司進行着生意來往的掌櫃經理,全部將生意暫停,然後回撤,等待消息。
這幾位可都是大有來頭的商業巨頭,黃金榮怎敢不重視?他急忙打過電話去,申明就算杜月笙不在,可三鑫公司一樣會按照以前跟他們定下的協議進行合作。他黃金榮拍着胸脯擔保,一切生意來往絕無問題。無論如何,他都要留住這幾個客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