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杜月笙把杜順風叫到屋裡,叮囑他今天晚上早點睡覺。明天一早,要他陪着自己去見一位重要的人。杜順風聽完之後連聲答應,表示絕不會誤事。
半夜又下起了雨,杜月笙早已經對上海灘的雨見怪不怪。當初的他,見到這陰雨天都會特別煩躁。現在,已經做到無動於衷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杜順風親自駕車,載着杜月笙和兩名打手駛出了杜宅。嘩嘩的雨水之中,汽車也不敢開得太快。杜順風一邊詢問地址,一邊仔細的掌住方向盤。
“就這兒吧。”,杜月笙喊停了汽車,從裡面施施然走出來。杜順風看着這川流不息的十字街口,有些驚疑:“老爺,就在這兒?”
杜月笙點一點頭:“就這兒,雨中漫步,別有一番情趣。你們回去吧,我自己走着去。”
“那怎麼成?”,杜順風着急起來:“這還下着雨呢,您怎麼可以——”
“哈,不是說了要在雨中走一走嗎?”
“那我陪您去!”,杜順風遲疑了一下,執拗的說出這句話:“總不能讓您一個人。”
跟在他們後面的兩個人搖了搖頭:“還是我們陪着杜先生吧,要遇到什麼麻煩事,您不頂用。”
杜月笙哈哈一笑:“能有什麼麻煩事兒?就順風陪着我吧。老爺管家一塊兒走,看着也像個樣。出門身後帶打手,一看就是混幫會的。”
兩個打手出奇的沒有反對,他們躬身行禮之後退回車內,發動了汽車。杜順風打開汽車後備箱,從裡面拎出兩把雨傘:“老爺,咱們倆一人一把?或者,我給您撐傘?”
“一人一把就挺好,你這麼大年紀了,我怎能讓你給我撐傘?”,杜月笙滿心歡喜的接過一把傘:“還是你想得周到,這雨中漫步本是我臨時起意,沒想到你就準備了雨傘。”
兩人撐着傘在路上邊走邊聊,杜月笙山南海北的跟杜順風聊了起來。在他們身後幾百米之外,一輛被車簾遮了個嚴嚴實實的黑色汽車緩緩而行。他們跟杜月笙隔着幾條街,在這人流不息的雨中根本就誰也看不見誰。車內,一個妖妖嬈嬈的女子坐在副駕駛座上抽着煙。
她的旗袍開得很大,幾乎到了大腿中間。這很養眼,但也很傷風敗俗。因爲按照規矩,旗袍開叉只能開到膝蓋。開到膝蓋以上,那就算是妓女的打扮了。
車內的高頻音尖銳而嘈雜,讓她頗有些暴躁:“能不能把聲音關小點?想吵死我麼?”
身後抱着一臺黑色的不知什麼玩意兒的兩人趕緊把聲音調低。其中一人嘿嘿一笑:“桃姐,您說怎麼辦我們就怎麼辦,一切聽您吩咐。”
副駕座上的桃姐回手敲了他一個爆慄:“眼往哪兒瞅呢?一對招子不想要了是不是?再瞪就瞪到姐的大腿上來了。”
“我可沒亂看。”
“你當咱車上的後視鏡不存在是不是?”
那人立刻住了口,旁邊的人趕緊解圍:“桃姐,信號顯示,姓杜的速度慢下來了,疑似是在步行。他正在往南街走——”
說起正事,桃姐也正色起來。她又吸了一口煙:“大哥給的這玩意兒到底靠不靠得住?我在紅幫這麼多年,新奇玩意兒也見過不少。可這東西,還是第一次見。”
“大哥說,這叫信號追蹤儀,能捕捉到信號源發出的特殊高頻音,用以定位目標位置。有效距離,一公里之內。”,說話的那人拍了拍正在茲拉作響的手中的黑玩意兒,背書似的給出瞭解釋。但他臉上的狐疑是一點也不比前面的桃姐少:“說實話,我也覺得挺玄乎的。”
“這東西可是大哥花高價從軍方買來的,你們說可靠不可靠?”,開車的司機一直沉默寡言,這時候忽然開口。他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筆挺的中山裝穿在他身上更加筆挺。就算是在開車,他的腰板仍舊坐得筆直。
“小阿峰,你知道的蠻多的嘛。”,桃姐聽他搭話立刻眉花眼笑,柳枝兒似的向他斜倚過去。
“叫我陸尋峰!”,司機依舊是毫無表情,他的右手從變速桿上挪開,將桃姐的柳枝身子扶了過去:“我開着車呢,要是撞了人引來巡警怎麼辦?”
“小阿峰,別這麼一本正經好不好?”,桃姐嘰嘰咯咯的笑了起來,伸出中指勾了勾旗袍上的開叉處:“就當身後那兩個雜碎不存在不就好了?”
後座上的兩個人對視一眼,搖頭苦笑。對於雜碎這個稱呼,他們倆也沒辦法。
陸尋峰咳嗽一聲:“好好做任務吧,這個杜月笙我是知道的,跟蹤他可不是個省心的活兒。要不然,大哥就沒必要給咱們配這個追蹤儀了。”
桃姐撇了撇嘴:“杜月笙這些年風生水起,混得很不錯。可咱們這種活兒,跟混得好不好沒什麼關係。他在明,咱們在暗。對付他,那是十拿九穩——”
“十拿九穩的話,用不着你動,更用不着我動!”,陸尋峰冷冷的回了一句:“閒聊到此爲止,好好幹活!”
杜月笙和杜順風已經上了黃包車,儘管雨中漫步聽起來很不錯,可緞面靴子不是水靴,這走了沒多長時間,已經讓杜月笙感覺腳下有些溼潤了。他只好叫上一輛黃包車,代替步行。
兩輛黃包車一前一後的在雨中前奔着,杜順風緊跟着杜月笙身後,一臉的緊張。與其說是他擔心杜月笙的安危,倒不如說他怕杜月笙突然甩下他而神秘的消失。
在這兩輛黃包車後面兩百米之外,一輛黑色的轎車不緊不慢的順着黃包車的路線向前走。這一輛機動車,兩輛人力車,就這麼奇奇怪怪的向着目的地行去。
杜順風在杜宅做管家的這些天,已經深刻體會到了杜月笙的深藏不露。杜月笙對他是一團和氣,可卻總讓他覺得琢磨不透。這次出來,他設想過很多種情況。每一種都是杜月笙用什麼辦法悄悄辦事,或者甩開包括他之內的所有眼線。畢竟,關德明明確告訴過杜月笙,在康有爲身邊,有他們的眼線。
可直到現在,他們越來越接近康有爲的住所,杜月笙卻壓根也沒有避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