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搖了搖頭:“孫將軍這話就有些見外了——”
“不,話不是這麼說的!”,孫傳義漲紅了臉:“委任狀沒下來之前,我姓孫的說句話多少還管點用。杜老弟,我認你這個朋友。你對我姓孫的仁至義盡,我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咱們都是場面上的人,互利互惠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孫傳義儘管喝了不少酒,可還沒有醉倒。他心裡清楚得很,憑自己以前對杜月笙的種種作爲,他現在沒指着自己鼻子開罵那就算好的了。他還許給自己諾大的好處,若自己信他這是無私奉獻,那自己也未免太傻了些。付出多大,就會要求回報多大。杜月笙所要求的,一定不是小事。
可是他實在是太缺這筆錢,也缺杜月笙給他的保薦。反正自己就要離開上海灘了,就算他要自己做什麼爲難之事,只要別太離譜,那自己也可以答應下來。一句話,爲了這筆錢。
杜月笙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孫將軍,您過目。”
孫傳義心說,好哇,你小子連這個都預備了,居然還腆着臉說對自己沒什麼要求。他接過那張紙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這些人名,有幾個他覺得熟悉的,但是更多的,是他聽也沒聽過,見也沒見過的。他疑惑的道:“杜老弟,您這是——”
杜月笙微微一笑:“月笙不才,這幾位都是你們滬軍裡面跟我有交情的人。”
孫傳義恍然大悟,同時他背上滲出冷汗。自己的滬軍裡面,居然隱伏着這麼多杜月笙的人?杜月笙說得漂亮,他說這些人是跟自己有交情,可誰會爲了僅僅是有些交情的人砸出兩百萬的現大洋?這些人,百分之百是杜月笙的人。
“您的滬軍並不太平。”,杜月笙看着他的雙眼:“陳其美在裡面留下了不少人,你挖不出來。所以,你就別操心我這邊的人了。我這邊的,都是些小兵小卒,幾乎沒有一個能在重要崗位上的。”
孫傳義點一點頭:“說的一點也不錯,陳其美的人我都管不了,還管得了這個?”,接着他哈哈一笑:“委任狀一下,我跟滬軍算是一點關係也沒有了,到時候,送我的人大概都不會有。哈,裡面究竟有多少閒雜人等,我還操心什麼?”
“就是這個意思。”,杜月笙微微一笑:“所以,我這些朋友。您若是方便的話,還麻煩周全一二。”
“說吧,你要把他們怎麼辦?”,孫傳義開門見山的詢問。接着他又疑慮起來:“不過太重要的崗位你是別想了,重要崗位,都需要經過中央審批。你知道的,我是個代都督,不是個軍閥。滬軍,我說了不算。”
杜月笙點一點頭:“當然,杜某絕不會強人所難。這裡面,您挑出資質好的,推薦給你下面的各個長官做個警衛什麼的。剩餘的,最好也讓他們有機會接觸到軍官。不知道這樣行不行?”
“我儘量——”,孫傳義沉吟道:“不過,手下人選貼身警衛,一般都是自己挑的,我給指派個——”
“你儘管去做,做好以後給我名單,剩下的事我來處理。到時候就算不成,那也不怪你。”,杜月笙胸有成竹的一笑。
這就如同給孫傳義吃了定心丸,他立刻忙不迭的答應下來。他又看一眼那張名單,最後珍而重之的收到口袋裡。這張名單對他來說意義重大,這不僅是他應承給杜月笙的一件事,更是他以後拿捏杜月笙的一件利器。只要名單在手,還怕不能源源不斷的從他手裡敲詐錢物嗎?
一時間賓主盡歡,兩人算是各取所需,氣氛融洽無比。下午兩點,杜月笙回去。回去之後,他並沒有立即足額送給孫傳義兩百萬錢。而是先給了五十萬,也沒什麼說辭,也沒什麼理由。可孫傳義沒問,他知道,這算是訂金,杜月笙在等着他辦事呢。
晚上,孫傳義立刻風風火火的開了個會。會上,他痛心疾首的訴苦,說滬軍之內如同一潭死水,該當進行人事變動。俗話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要是人事不動,那滬軍就算是完了。接着,他宣佈了一系列的人事變動方案。
與會的將領們都皺起了眉頭,這孫傳義要幹什麼?想把滬軍攪渾嗎?孫傳義宣佈了一系列的人事變動之後,又指派兩個手下將基層和後勤的人事也變動一下。然後,將方案詳細的列給諸位與會軍官,明天大家投票表決,少數服從多數。
軍官層的人事變動哪有這麼容易?他手底下那些人又是各懷鬼胎。果然,第二天投票表決的時候,幾乎所有的軍官人事變動都被擱淺。正如孫傳義自己說的那樣,滬軍,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
然後基層和後勤的人事變動又被提上來,這就小菜一碟了。軍官們也不好太不給他面子,能勉強答應的,也都勉強答應了。有些個實在不答應的,孫傳義又給他們介紹了另外的人選。總之一句話,不能跟原來一樣。
軍官被磨不過,只好最後都應下來。晚上,孫傳義興沖沖的給杜月笙送過信去,說是不辱使命,總算是把事情辦妥了。他變動高級軍官,不過是打個幌子。其實他自己也知道,高級軍官不是他所能變動的。可有這件事在前頭壓着,後面的那些變動在衆人眼裡,就成了小打小鬧,當然不會計較。
杜月笙心中明白,這人事變動不過是暫時的。等到孫傳義一走,鬼知道自己的人能夠留在新崗位的有多少?可他現在不能挑剔這個了,這已經還是他所能想出來的最好的辦法。既不驚動蔣介石,也不讓戴笠知道,而讓自己的人悄悄的留在一些敏感崗位。只能是找即將離職的孫傳義,除此再無他法。
經過盧永祥這件事情之後,他就明白,滬軍這一塊自己一定要盯緊了。這是自己家門口的軍隊,要是不盯緊,那怎麼成?以前是陳其美坐鎮,他插不上手。現在陳其美死了,他要是還插不上手,那豈不是太可笑了嗎?
得到變遷的兄弟,都從他那裡領到了錢。然後,這些錢被他們各自用來打人際關係。進過一系列的操作,杜月笙的人,算是有一多半留在了好崗位上。儘管這些崗位,現在對杜月笙來說還算不上什麼。可隨着時間的流逝,這些人能發揮出的能量就會越來越大。
滬軍,自己總算是拍進去了一顆釘子啊。杜月笙苦笑一聲,爲拍進這顆釘子,自己費了如此大的心力。現在事情成了,他立刻毫不猶豫的給孫傳義送去了剩下的一百五十萬塊錢。
幾天之後,孫傳義的委任狀終於下達。西北,還是西北!孫傳義迷惘無比,這幾天他拿着錢四處活動,可是沒用。不管是誰,都不敢收他的錢。錢也有送不出去的時候?形勢已經壞到這個步數了嗎?他越發覺得自己前途岌岌可危,前途一片黑暗。
他可想不到,蔣介石有多麼恨他。現在,中央裡面,蔣介石如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展現出了驚人的政治天賦。他背靠孫中山,經過一系列的合縱連橫,終於將老牌的段祺瑞逐漸打壓。在中央,他越來越有分量,說話越來越管用。對孫傳義,段祺瑞是連顧都不顧的人,而蔣介石,又對他恨之入骨。他們兩位這麼個態度,下面的人,誰還敢搭理他?
至於杜月笙,他壓根也沒給孫傳義講什麼情。他憑什麼給姓孫的講情?當時不過是一句場面話,他難道還真能傻乎乎的去爲這個昔日的敵人,現在的落魄人士,去消耗自己的人情?
兩輛汽車,拉着孫傳義和他的所有東西離開上海灘,直奔大西北。滬軍之中,果然是沒有人來送他。正所謂人走茶涼,他代管滬軍的時間太短,自身器量又不夠,連一個親信死忠都沒培養出來。
滬軍之中這樣,就更不用說其他的勢力了。高洪波倒想做一回老好人,可他掰着指頭掐算了一下,隨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孫傳義,可是得罪了蔣介石。要是自己去送他,說不定就會嚴重影響自己的仕途。
杜宅,杜月笙看着面前站立的宋三喜:“一切都準備好了?”
“都準備好了!兄弟們嚴陣以待,只要出了上海灘,姓孫的就完了。”,宋三喜冷靜的回答。
陳君容皺起眉頭:“月笙,幹什麼要做掉孫傳義?他已經走了,跟咱們再無任何關係——”
“當初的仇,難道是說忘就能忘了的?”,杜月笙陰沉着臉回答她:“而且,他還帶着咱們的兩百萬塊現大洋呢。難道就這麼便宜了他?嘿,有錢又怎麼樣?有命賺沒命花,一樣沒用。”
陳君容點一點頭:“孫傳義大概做夢也想不到,你不但記了仇,還記得這麼深吧?”
杜月笙搖了搖頭:“得饒人處且饒人,這道理我不是不懂。但是,他手裡還有咱們潛伏在滬軍之中的兄弟的名單。雖說那只是一部分,可也很危險。這傢伙,以後肯定會用這個威脅我。不把他殺了,我難以心安。”
一輛卡車,一輛轎車,這是孫傳義的交通工具。他不能坐船,坐船一輩子也到不了西北。他也不能坐火車,身上帶着二百萬塊現大洋的人不敢坐火車。他去西北,可不是去西北的大城市,而是到軍隊駐紮的地方去。那裡,沒有銀行。而且,錢存在銀行,他也怕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中央凍結。路上,杜月笙的人早就埋伏在那兒,專等他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