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爲看看戴笠,再看看杜月笙。他嘴角翹起一個無力的笑容:“你們兩個何其相像?只不過一個行走在黑暗之中,而另一個追逐着光明。”,說完之後,他站到了杜月笙的身邊。
“快扶康先生上車。”,杜月笙急忙吩咐袁珊寶。袁珊寶攙起康有爲,扶着他上了車。戴笠微微一嘆:“我真不明白你爲什麼這麼在乎他,我承認他曾經是個巨人。可現在呢?他不過是個侏儒罷了。”
“你永遠也不會懂我。”,杜月笙面對着他,再不像面對康有爲時那樣激動,而是轉成了一臉的平靜:“荒郊廢屋,我沒想到你居然把你的人安排到這種地方。怎麼?你艱難到這個步數了嗎?”
“只要我肯妥協一點點,那我立刻就會風光無限。”,戴笠微微一笑:“可我不想對那幫垃圾妥協。實話告訴你吧,只要我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上海灘,一定會受到中統的追擊。可這不代表我一窮二白,我的組織,其實是初具雛形的了。我現在需要的,就是一塊能讓我騰飛的平臺而已。”
“你是跟我走還是怎麼的?”,杜月笙看了看周圍黑下來的天色:“我得回去了。”
“我不跟你走,到了該出現的時候我自然會出現。”,戴笠扔給他這麼一句話:“先說說你的打算吧,你想怎麼幫我?”
“我來做你想做的事情!”,杜月笙大大咧咧的進了屋。屋內很乾淨,完全不像外面破敗的樣子。他有些訝異:“收拾得這麼幹淨?這不是成心惹人懷疑嗎?”
“我愛整潔,討厭骯髒。”,戴笠隨後走了進來:“這是我移交康有爲的地方,你一走,這裡就跟我再沒關係了,就算惹人懷疑也沒什麼。”
“無用的細枝末節。”,杜月笙指的是將屋子打掃乾淨這回事,還有戴笠的潔癖。
“我們活在世上都會做很多無用功,你也不例外。”,戴笠微微一笑:“就比如你進屋吧,你進來不進來又有什麼分別?你的車在外面,要是真有想偷看的,你進了屋也躲不了。”
“言歸正傳。”,杜月笙不想再浪費時間了:“我的意思是,我來做你想做的事情,當然,僅僅是限於上海灘。”
“怎麼個你做我想做的事情?”,戴笠微微皺起眉頭詢問。
杜月笙看着這間破敗與整潔並存的屋子,他不知道這屋子的角角落落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自己。戴笠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疑惑:“放心吧,法不傳六耳,我不會畫蛇添足的安排人盯梢的。因爲我們要商量的事情,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杜月笙點一點頭:“那我就直說了,你在上海灘,無非是想遍佈眼線。把上海灘比喻成一張大網的話,你就要在每一根網線與另一根網線的連接點上都設下一雙眼睛,對不對?”
“不錯,這是我要實行的手段。不但上海灘,全國我都想這麼做。”
“說得好,這是手段,手段是什麼?是爲了達成目標而作出的行動。你的近期目標,無非是想建立一張能爲你和蔣介石所用的網。這個網,我來替你編織。在你能光明正大的主持局面之前,所有的事情都由我來做。我替你行使手段,你靜等着達成目標。”
“你大包大攬,就是給自己攬下了無數的麻煩。而且,這樣一來我也會被你架空。”,戴笠微微眯起雙眼,冷靜說出了自己的觀點。
“我沒得選擇,你有嗎?”
“沒有!”,戴笠嘆一口氣:“非常之時就要行非常之事,就這麼着吧。事先聲明,你所做的一切努力,達成的一切結果,我以後都會全部接收。”
“走啦,咱們後會有期。”,杜月笙沒再廢話,他出了屋上了車。袁珊寶發動汽車,向着杜宅狂奔而去。
“月笙哥——”,袁珊寶終究沒忍住:“幹嘛要跟他合作?我見到他之後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彷彿被毒蛇盯上了一樣。你看他可有多……多……多那個什麼。”,袁珊寶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他對戴笠的感受:“跟你見個面也不痛快,非要弄出假炸彈一齣戲。有話也不老老實實的說,跟他說話,實在要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仔細。也就是你,要換了我,早被他繞進去了。這樣的人,不合作也罷。”
康有爲點一點頭,長嘆一聲:“國民黨內有這種人物,大清復辟當真是癡人說夢。跟他比起來,我就是個三歲的孩童。”
“別那麼說,你跟他側重面不一樣。”,杜月笙先安慰了康有爲一句,接着回答袁珊寶的話:“跟魔鬼交易是什麼後果,我自然知道。可我難道是那個交易的人嗎?我爲什麼就不能是魔鬼?嘿,幫他做這件事並不難。就憑咱們現在在上海灘的實力,只要再稍微努力一點,就能完成。我所要做的,就是想要壓他一輩子!我要讓他和他的組織,永遠掌控在我的手裡!”
“希望是這樣吧。”,袁珊寶沒把這話當真的聽,而是認爲這僅僅是是杜月笙的一個口號而已。
回到杜宅,陳君容連大元等人早已經急的團團轉。杜月笙剛一進門,衆人就圍住了他問長問短,關切之情溢於言表。連大元還有些上下之分。可陳君容卻沒有這些,她拉住了杜月笙,不住的打聽他去哪兒了。
杜月笙簡單敷衍過去,然後傳下令來,在家中擺上一桌酒席,爲康有爲接風壓驚。廚房得了命令,熱火朝天的開始收拾菜餚。剛做到第三道菜,杜月笙忽然改變了主意:“現在幾點了?還不算晚吧?咱們外面吃去?”
“晚不晚的得分什麼事情,要是咱們幾個人出去吃飯呢,那自然不算晚。可你要想再請什麼人的話,可就有些晚了。”,陳君容回答他。她瞭解杜月笙的脾氣,要是沒有應酬,杜月笙不會在外面吃飯。但凡他想出去吃,肯定是要面對生意場或者江湖道上的朋友。
“無妨無妨”,杜月笙微微一笑:“杜某人的面子,大家還是要給的。咱們就出去吃,替我打電話約人吧。嗯,陳其美,高洪波,黃金榮,張嘯林,以及上海灘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只要跟咱們走得近的,都約一遍。”
“你說的這些人都沒空陪你胡鬧!”,陳君容氣呼呼的回答他。
杜月笙全然沒把陳君容額勸告往心裡放,他的主意一改再改:“黃金榮和張嘯林的話,你就說是與我一起作陪,宴請黨國要員。那樣的話,我想他們倆肯定會欣然同意的。嗯,生意場上的朋友還有其餘的江湖道上的朋友都不用驚動了。外國人也不要驚動。最重要的,是要陳其美到場,還有其餘的在政府任職的或者玩政治的朋友。哈,我和黃金榮張嘯林一起宴請陳其美等國民黨要員。這要是放出風去,肯定不少人關注。”
“說起這個!”,杜月笙又有了新想法:“找幾位名記過來湊湊熱鬧如何?當初那個採訪過我們笙華製藥廠的王記者,不是一直跟我們走得很近嗎?叫上他!他可代表着新民報呢。”
“月笙,別做夢了好嗎?”,陳君容往前探了探身子:“你以爲陳其美是誰?你以爲新民報的王記者是誰?你當他們倆是你的什麼親戚呢?人家憑什麼聽你——”
杜月笙微笑着一指身邊的康有爲:“我一個人可能請不動他們,但再加上康先生,那就請得動了。”
“什麼?!”,康有爲全然沒想到杜月笙請客會跟他聯繫起來:“月笙,你什麼意思?”
杜月笙看了看康有爲:“康先生,您不打算再出國了吧?”
“不出去了。”,康有爲苦笑:“經過復辟一事我才明白,我真的是老了。人老戀家,再不想出去了。”。感嘆一句之後,他立刻拾起剛纔的話頭:“你還沒說你爲什麼拉上我呢。”
杜月笙點一點頭:“不想出國,那上海灘就是你的終老之所。在這兒,你一不用擔心生計,二不用擔心有人找你麻煩,一切都有我給你擋着。而且,再也沒有什麼政客能夠利用你。可話又說回來,你以後這麼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上海灘的大街小巷,茶館酒肆,不跟這邊的人打個招呼怎麼行?”
說完之後,杜月笙吩咐陳君容:“打電話去吧,就說杜月笙跟康有爲一起宴請他們,有些話要說一說。”
“月笙!”,康有爲有些感動。人老多情,一感動他就有些鼻子發酸:“感謝你爲我想到這一步,不過不用着急,明天再辦不遲。”
“就是要現在臨急辦!”,杜月笙微微一笑:“我得看看哪些人是關心政治的,也要看看哪些人是我能真正請得動的。看清楚了,我以後的事才方便開展。”
陳君容不再說什麼,他招呼連大元用電話預訂酒店。按照杜月笙的意思,一定要找個富麗堂皇,好一點的酒店。並且預定好酒店之後,也要把袁海鵬和向大年叫來。而她自己,則去打另外一部電話通知賓客。
“別忘了請上一兩位紅幫的人,不管是生意場上的還是江湖道上的,請一兩個在他們幫會裡面說得上話的人。”,杜月笙又囑咐了陳君容一句。然後他拉起康有爲,一起去後面沐浴更衣,洗去奔波一天帶來的疲累和風塵僕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