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達點了點頭,閃到杜月笙身邊。他打開一個水龍頭,嘩嘩的水聲之中他開了口:“果然不出所料,就在盧筱嘉的車進入上海灘之前,另有一批人手也進入了上海灘。”
“說的詳細一點。”,杜月笙盯着鏡子裡面的自己,也盯着鏡子裡面倒映出來的衛生間內的景象。
慶達把手伸到水嘴下面開始慢慢的洗手:“從昨天到今晨,一共有三撥人進了上海灘——”,上海灘一天進進出出的人不計其數,他單獨點出這三撥人,肯定是這三撥人都有相同的特異之處。
果然,他低聲道:“其中兩撥人走的是陸路,是分別被兩輛車斗上了篷布的大卡車趁夜運來的。還有一撥人走的是水路,坐着一艘客輪而來。這三撥人雖說穿了便裝,但身上那股子正規軍的味道卻瞞不了咱們。他們人手揹着一個沉重的包裹,我猜裡面是武器。”
杜月笙點一點頭:“這些人是浙江來的吧?”
“一點沒錯!”,慶達越來越佩服杜月笙。他之所以撒下天羅地網,挖出這怪異無比的三撥人,全是因爲昨天晚上杜月笙的猜測。他按照杜月笙的吩咐去做,果然有了斬獲。
“他們都操着一口浙江口音,想隱瞞也隱瞞不住。”,慶達低聲報告,並且隨之關上了水龍頭。
杜月笙嘴角勾起一絲淺笑:“我就知道盧筱嘉這傢伙早有準備,他孤身前來不過是做個樣子。嘿,單刀赴會,他還沒這個膽量。他們一共多少人?”
“大約五十名左右。”,慶達估計出一個數字。
“這些人?”,杜月笙眉頭一皺。這些人不是腰別一把砍刀的江湖打手,而是身配充足武器的正規軍。若是僅僅用來做護衛的話,明顯是多了些。可要想靠這些人在上海灘搞風搞雨,又顯得太少了。盧筱嘉打的什麼主意?莫非上海灘就讓他這麼忌憚?他帶這麼多人來只是爲了做護衛?
“他們住在哪兒?”,杜月笙緊跟着問了一句。
“就在杜先生你接上盧筱嘉的同時,他們這些人已經陸陸續續的進入了海僑酒店。”,慶達回答他:“我特意找弟兄們去打聽了一下,他們每個人都是訂的單間。”
“盧筱嘉真下血本啊。”,杜月笙微微一笑。海僑酒店是一個實力雄厚的華僑在上海灘開辦的,來往上海灘的有身份的僑胞都喜歡住在那兒。這麼一種地方,消費自然不菲。按照盧筱嘉和張學良的身份來說,住在那兒也算合情合理。嘿,他爲了不驚動任何人的將這些打手匯聚到自己身邊,居然讓他們都訂下了海僑酒店的房間。
“他們住在幾樓?”
慶達沉吟一下:“海僑酒店一樓是餐飲,二樓往上纔是客房。他們裡面大約有十個人住在二樓。三樓住了六七個,五樓住了六七個。其餘的,全部在四樓訂的房間。”
杜月笙點一點頭:“我知道了,你去做事吧。對這些人還要加緊盯梢,不過千萬注意不能驚動他們。他們是軍方,說不定裡面有反偵察的高手。”
“先生放心。”,慶達咧嘴一笑:“明面上和暗地裡是兩回事。戰場上的偵察兵,在市井就未必好使。”
“不管怎樣,你都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我寧願你少得一些情報,甚至主動放棄盯梢,也絕不願意看到對方發現你們的存在,明白嗎?”
“明白。”,慶達答應一聲。杜月笙從鏡子旁邊拿過毛巾擦了擦手,然後緩緩的出了衛生間。
席間衆人談笑風生,融洽無比。張學良究竟是真的來玩的,還是跟盧筱嘉一起來辦事的,杜月笙還吃不準。但是可以確定的是,盧筱嘉此次前來,定然不會讓他太安生。雙方剛剛見面,還沒到出招的時候。隨着時間的推移,盧筱嘉究竟打得什麼牌,杜月笙才能摸出來。
黃金榮早得了杜月笙的囑咐,他在席間對盧筱嘉客客氣氣,但卻沒有一句實在話。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虛虛實實,讓人不敢確定。這種應酬辦法,在黃金榮這類人來說,那是順手拈來,毫不費力。
盧筱嘉也不是草包,他看黃金榮這次對他的態度跟以前大不相同,心中早就疑惑叢生。席間的一個小細節,終於引起了他的重視。這個小細節,就是黃金榮跟他說話的時候,每逢說到關鍵時刻,總會不自覺的瞄一眼身邊的杜月笙!
盧筱嘉心說,好哇,黃金榮轉向,原來真是你這姓杜的在從中搞鬼!原先他跟父親雖說也有預感,但始終不敢確定。因爲黃金榮身份擺在那兒,他是實至名歸的青幫第一人。杜月笙呢?只不過是一個後起之秀。他實在不敢相信這個後起之秀能夠左右黃金榮的態度。
可今天一看,他心中立刻明白了,自己跟父親的猜測是對的!他這次來,首先要做的就是拉攏住黃金榮和杜月笙,讓他們爲自己辦事。現在看來,黃金榮是次要的,主意還得從杜月笙身上打。
杜月笙遠比黃金榮要複雜得多,他跟蔣介石的交情,盧筱嘉早就非常清楚。而且最近杜月笙所做的一系列的事情,沒有一件不是在跟他們對着幹。他們跟杜月笙,敵意很大,該怎麼才能拉攏他向自己投誠?
盧筱嘉在第一時間否定了利誘的主意,杜月笙對他們的實力非常清楚,可還是跟他們對着幹。這就說明,對這種人利誘是很難達到效果的。要想利誘成功,那得付出很多的代價。
年輕而高傲的盧筱嘉自有一套辦法來對付杜月笙!他要首先狠狠敲打一下這個姓杜的小子,讓他明白自己是惹不得的。然後,再連哄帶嚇的降服他!這是最好的辦法!
想到這裡的盧筱嘉語氣漸漸轉變,杜月笙心思活絡至極,怎麼會聽不出口風?他一邊裝糊塗,一邊對盧筱嘉的暗中挑釁連消帶打。在這融洽無比的酒桌之上,兩人已經開始了試探性的較量。
無論是張學良還是黃金榮,乃至張嘯林。他們三個的智商都不低,誰也能看出盧筱嘉和杜月笙之間似乎有點不大對勁。黃金榮和張嘯林對這個早有心理準備,也就見怪不怪。而張學良卻有些納悶,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酒席已畢,張學良拍了拍盧筱嘉和杜月笙的肩膀:“咱們到哪裡去快活一下?啊哈,盧公子,你可跟我保證過了,一定能聽到冬皇的戲。”
“兩位遠道而來,自然不能住一天半天的就走。”,杜月笙微微一笑,扭頭對張嘯林囑咐:“嘯林兄,你去海僑酒店給兩位定兩間上好的客房。哈哈,咱們那幫會窩子,人家是不會去住的。”
盧筱嘉臉色微微一變,上海灘的酒店千千萬萬,爲什麼杜月笙偏偏就點中了海僑酒店?
杜月笙之所以提到海僑酒店,就是爲了試探他們二人一下。果然,盧筱嘉臉色微變,這被杜月笙看在眼裡。而張學良,卻只是微微一笑:“哪兒都好,哪兒都好。”
聽了張學良這話,看了張學良這表情。杜月笙暫時微微鬆一口氣,起碼現在看來,張學良跟盧筱嘉不是一夥的。單單對付一個盧筱嘉,要比對付他們兩個人容易多了。不過他張少帥到底是真不跟盧筱嘉一夥,還是他本身太善於隱藏,沒有顯露出端倪。這個杜月笙現在就猜不到了。
張嘯林點一點頭:“沒問題,一定給兩位安排最好的房間。”,盧筱嘉咳嗽一聲:“我愛住四樓。”,張嘯林哈哈一笑:“沒問題,絕對沒問題。一定是四樓最好的房間。”
盧筱嘉看了杜月笙一眼:“杜先生,吃飽喝足了,該到別處去轉轉。對了,冬皇的戲,你怎麼安排的?”
杜月笙微微一笑:“今晚八點,大世界的乾坤大劇院,行嗎?”
張學良立刻高興起來:“好極了,啊哈,看戲就要去戲園子——,哦不,這邊是劇場。看戲就要去劇場看,要是叫到家裡來,反而沒意思。”,接着他拍了拍杜月笙的肩膀:“杜先生,得給我們買兩張好一點的門票啊,別把我們安排到旮旯裡面。哈哈。”
黃金榮滿臉不在乎的接腔:“大世界是咱們自己的產業,今晚我把乾坤大劇院清場,專門招待您二位。”
杜月笙臉色一變,要真是把乾坤大劇院清場了,就算黃金榮不在乎這點損失,可孟小冬呢?孟小冬怎麼受得了?
沒想到張學良搶在杜月笙前面否決了這個提議:“這絕對不行!諾大的劇場,就我們幾個人的話。不但戲子難受,我們坐着也難受。”
盧筱嘉嘿嘿一笑:“杜先生,你別看學良兄年輕,可他是個老戲迷。吃喝嫖賭他樣樣都玩,可最愛的還是聽戲。今晚上,要是冬皇徒有虛名的話,可別怪我們兩個毒舌了啊。”
張學良點一點頭:“是這話,要是她沒這麼大能耐,就不該擔這樣大的名氣。”
杜月笙心中一跳!且不說張學良如何,今晚上,盧筱嘉很有可能刁難孟小冬。並非是孟小冬唱得不好,而是因爲孟小冬跟自己關係極爲密切。他爲了敲打自己,一定會難爲孟小冬。不行,自己絕不能看着這事發生!當初共舞臺的露春蘭那件事還歷歷在目,自己怎麼可能讓心愛的小冬爲了自己受這樣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