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小晨,太陽照屁股嘍!”
身體被推了推,蔣澤晨在迷迷瞪瞪中被掀了被子,半強迫地被挖離了溫暖的被窩。脾氣一向不怎麼好,特別有點起牀氣的蔣澤晨不甘不願地睜開眼睛,剛想發飆就看到了十二歲的蔣澤涵的臉,頓時一個機靈,滿腔的怒火與睡意都不翼而飛。
——對了,他在昨天同時經歷了死亡和重生兩件大事,目前正是有着無限希望與未來堪稱早晨j□j點鐘的太陽的七歲……
——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老子有多少年沒有早晨七點鐘就起牀的了……OTZ
抹了把臉,鼓勵自己振作起精神來,蔣澤晨剛一回神就看到蔣澤涵正在解自己的睡衣釦子。
還沒反應出他爲什麼要這樣做,蔣澤晨下意識地就護住自己的衣服,弄得蔣澤涵一愣,擡眼看他。頓時明白了自己做了什麼,蔣澤晨一邊在心裡抽自己,一邊內牛滿面小心翼翼地解釋道,“我……我要自己脫衣服、自己穿衣服,不要哥哥幫忙!老師說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能麻煩別人!”
——這樣的語氣沒問題吧?沒問題吧?老子已經儘量往幼/齒代入了啊!
“哥哥不是別人的,不讓別人幫忙,但是可以讓哥哥幫忙啊。”大概是接受了這樣的說辭,蔣澤涵轉而摟住蔣澤晨,溫言說道。
“可是……”蔣澤晨皺着一張臉,做掙扎糾結狀。
“小晨真的長大了呢,上了一天學,就懂了那麼多東西……”直視着蔣澤晨的眼睛,蔣澤涵的語氣輕柔而感慨,弄得蔣澤晨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小晨知道獨立了,不粘着哥哥了,哥哥真是有點寂寞呢……”
蔣澤晨當然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是個什麼德行的,被寵得無法無天的,也就只有蔣澤涵能受得了他,這樣潛移默化了許久的性格,怎麼可能因爲上一天學就變成四講五美三熱愛的好少年呢?
——就、就算要改,也不能改得太明顯對吧?不然萬一對方起疑了,他可是怎麼解釋都解釋不清啊……難道要說什麼……仙人入夢點化頑石成金麼?!有沒有這麼坑爹!
痛苦了片刻,蔣澤晨終於僵硬地擡起手臂,摸了摸自家大哥柔軟順滑的黑髮,忍辱負重地安慰道,“哥哥不寂寞,小晨……小晨讓哥哥幫忙穿衣服……”TUT
瞬時間,蔣澤涵笑得如春花般燦爛,抱着蔣澤晨親了一下,隨後繼續開始換衣大業,蔣澤晨木然扭頭,當自己是新款的芭比娃娃——他神馬都不知道……
幸好現在九月份,天氣尚算溫暖,也用不着穿幾件衣服,蔣澤晨被蔣澤涵扒光,重新套上小學的校服後,終於解脫般地被拉着下樓去了餐廳。
蔣家的確僱傭了人來照顧兩個孩子,卻不知爲何只有晚上來做頓飯,週末收拾收拾屋子。早餐都是蔣澤涵弄的,很簡單的麪包抹果醬和牛奶,偶爾有煎蛋,中午則在學校的食堂解決。
叼着哥哥抹好果醬的麪包,喝着哥哥倒好的牛奶,蔣澤晨內牛滿面地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被圈養的老路,這讓他感覺異常心酸……
——算了,長城不是一日建成的,咱們要循序漸進……
由司機送着去了小學,蔣澤涵目前在六年級,而蔣澤晨自然是在一年級。
雖然打定主意要好好學習,但是昨晚輾轉反側許久才勉強入睡的蔣澤晨在語文老師那帶着學生們甜美而聲情並茂地一遍又一遍朗讀“我們村裡種了許多果樹~現在是春天,滿樹都是花,我們村是花園~到了秋天,樹上結滿果子,我們村就成了果園~ ”之下,還是忍不住頭往下一沉,眼皮子不斷地打架。
將課本豎起來,擡起左手支着腮幫子,眼睛一閉,告誡着自己只是閉眼假寐一下的蔣澤晨乾脆利落地睡着了……
然後?然後自然被火眼金睛的老師抓到,罰站QAQ
放學後,因爲一整天課堂表現都不怎麼樣——基本上都是睡過來的——所以蔣澤晨被理所當然地留堂了,跟着老師灰溜溜地去了辦公室。
垂頭聽老師苦口婆心地教育自己“要珍惜上學機會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多向他的哥哥蔣澤涵學習之類”的老話,蔣澤晨不由感慨果真是時光逆轉,老虎變貓啊……想當年蔣家二少橫行霸道作惡多端,無論是初中老師還是高中老師對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作出打羣架把人打進醫院這種性質惡劣的事情,其餘的算是把他給放羊了,哪和這小學老師一樣,上課睡個覺就變成天大的錯誤,耳提面命着讓他立地成佛。
訓誡的話自然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落在已經囂張跋扈二十多年的蔣澤晨心上比搔癢癢還不如,不過就是煩了點。蔣澤晨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他要當好學生,不能跟老師對着幹,思索要不要道個歉認個錯,逃過這一劫——當然,至於今後麼,大概也會延續着“積極認錯,死不悔改”的優良作風……
擡頭看了眼剛畢業的二十來歲的年輕女老師,蔣澤晨剛想說話,就被一聲“報告”打斷了。
聽着聲音有些耳熟,蔣澤晨扭頭看了一眼,頓時一抽嘴角——有沒有這麼巧啊,竟然在這麼丟臉的時候遇到了蔣澤涵……
蔣澤涵看起來是來辦公室送東西的,將手中的一疊作業本放到靠門的老師桌子上,擡眼後自然也看到自己的弟弟正偏着嘴站在老師面前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眼睛還微微有些發紅——這是睡眠不足的後遺症——頓時一愣。
“小晨?怎麼了?”連忙快步走過來,將蔣澤晨護在懷裡,安慰般地摸了摸他的頭,蔣澤涵皺眉看向老師,目光中與其說是疑問,不如說是質問。
“蔣澤涵同學。”被蔣澤涵的亂入態度也弄懵了,年輕的女老師輕咳了一聲,“作爲哥哥,你應該好好教育一下你的弟弟,他今天在課堂上一直打瞌睡,還屢教不改!”
“對不起,老師。”將蔣澤晨又摟緊了幾分,蔣澤涵笑得異常有禮貌,還帶着幾分自責,“昨天小晨第一天上學,太興奮了,不太想睡覺,我也沒有強迫他,所以拖到很晚才上牀休息,都是我的錯,下一次我一定會注意他的睡眠時間的。”
——撒謊!明明昨天一吃完晚飯老子就上牀睡覺了,蔣澤涵這貨還是這樣張口就撒謊都不帶打草稿的!
疑惑地看了一眼低頭悶不吭聲的蔣澤晨,又看了看將責任都攔在自己身上將弟弟護在懷裡的蔣澤涵,女老師略微一想,大概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不由得無奈苦笑,“蔣澤涵,愛護弟弟是好的,但是不能毫無原則的溺愛,你這樣是害了他。”
“我知道了,老師,我會注意的。”蔣澤涵的笑容仍舊完美,還帶了點心事被說中的羞赧,看得老師也不由得一笑,揮了揮手就讓他們出了辦公室。
——積極認錯,死不悔改什麼的,一向也是蔣澤涵對待自己互弟行爲的準則。
——這一幕,蔣澤晨從小到大看了不知道多少次,每次他闖禍,無論是大是小,蔣澤涵都會迅速地趕到他身邊,用各種或是高明或是拙劣的藉口替他掩飾,開脫責任,然後將一切都放在自己監管不力錯上,替他道歉、擦屁股,各種收拾殘局。
——一開始,蔣澤晨是感動的,隨後就逐漸習以爲常,到了最後便認爲只要有哥哥在,無論幹什麼都不會怪到他身上,所以愈加跋扈。只是那時候的他不知道,雖然各種的錯事看似都被抹去了,都被蔣澤涵背到了自己的身上,但是人民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身爲罪魁禍首的他仍舊沒有被遺忘,只是暫時引而不發,一筆一筆地記到賬上罷了。
——到後來,就算蔣澤晨有心改正,就算他想要重新做人,但是一旦出了什麼披露,即使不是他的責任,即使他完全也是受害者,只要蔣澤涵趕到他身邊替他道歉擔責任,人們也會下意識地認爲,是蔣家二少又惹禍了。
——有點像是喊“狼來了”的孩子的另類版本,是不是?
——一味的溺愛孩子,並不是爲了他好,他那聰慧的大哥想必一定知道這個道理的,但是卻仍舊一如既往地溺愛他二十多年,到底是真的愛,還是恨?
擡頭,看向牽着自己走在前面的蔣澤涵,與他正看過來的目光不期而遇,蔣澤晨心中一動,慌忙移開視線,生怕自己此刻難以掩飾的懷疑與痛苦被對方捕獲。
——自然,蔣澤涵是看到了,但是十二歲的他即使再心機深沉,也無法猜得到自己七歲的弟弟心中所想的內容。
停住腳步,蹲下身,將蔣澤晨抱起來,摟在懷裡,蔣澤涵有些心疼地嘆了口氣,將蔣澤晨眼中所流露的悲傷全然當成了一個孩子被老師批評後的反應。
“小晨不用管老師怎麼說,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只要看到小晨開心就滿意了,小晨不要太強迫自己,好不好?你這樣哥哥會難受的……”撫摸着蔣澤晨柔軟的頭髮,將他的頭按進自己的頸彎,蔣澤涵側頭蹭了蹭自己弟弟柔嫩的面頰,“不要哭,乖,小晨不要哭……”
“……我沒哭。”依偎在蔣澤涵的懷裡,蔣澤晨雖然這樣說,但是鼻子卻忍不住地發酸,聲音裡也透出了濃濃的鼻音。
——他不知道自己該相信什麼,明明是這麼溫柔的人,明明是這麼溫柔的言辭,卻偏偏將他一步一步拖入地獄,讓他連恨都無從恨起,只能將一切歸咎於自己的不爭氣。
——都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但是如果連自己的哥哥二十多年的溫柔與寵愛都不是真實的話,那什麼纔是?
——有些委屈,有些惶惑,蔣澤晨就算再傻就算再笨,也不想生活在一個被甜蜜織就的陷阱裡,將砒霜當成蜜糖,將荊棘當做絲被。
——果然,還是離開吧,遠離蔣家的紛爭,遠離蔣澤涵,一旦自己徹底放棄繼承權,對他徹底沒有了威脅,而蔣澤涵仍舊對自己這樣寵愛的話,那便是真的了吧?
——要好好學習,然後選一個跟蔣家產業毫無瓜葛的專業,這樣就好了吧?
“嗯,小晨最乖了,小晨沒有哭……”輕柔地哄誘着,蔣澤涵微微搖晃着身體,不斷撫摸着蔣澤晨的頭髮與後背,試圖讓他平靜下來,“昨天老師是不是也說小晨的不好了?所以小晨回到家纔會想要改?”
“……是。”蔣澤晨的睫毛顫了顫,在心中畫了個十字——抱歉了,老師,反正你也是人民教師,教育孩子是天職,以後還少不了要被你教訓,這個黑鍋麻煩你暫時幫忙背了吧……
“小晨不用聽老師的,小晨這樣就很好,哥哥很喜歡這樣的小晨。”算是找到了原因,蔣澤涵的語氣又輕柔了幾分。
“……不好……”帶着幾分怨念和想要做對的念頭,蔣澤晨蹭着蔣澤涵的頸彎搖着頭,反駁。
“爲什麼不好?”
“……因爲大家都說老師說的是對的……如果我被老師批評的話,就沒有同學願意跟我玩,跟我做朋友了……”——裝嫩也是需要演技的,蔣澤晨覺得,自己大概可以試着去娛樂圈發展一下?反正他對自己的皮相還是很有信心的。
“原來小晨害怕沒有小朋友一起玩嗎?”
“……是……”
“這個小晨不用的擔心,哥哥有辦法幫小晨交到朋友的,小晨不用因爲害怕交不到朋友就委屈自己,好不好?”
“……但是……”
“乖,小晨信不過哥哥嗎?哥哥說有辦法,就肯定能讓小晨滿意的,小晨相信哥哥嗎?”
“…………信QAQ”
——明知道對方在忽悠人,卻還不得不一臉懵懂崇拜地被忽悠,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