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茅是催情的聖藥,雖然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可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去陷害一個未出閣的女兒,怎樣說都是頗失禮範的一件事。
“這可就簡單了,”芸貴妃挑着媚眼道,“四處搜搜誰有仙茅不就可以了?”
“未必,”陳皇后陰沉着臉色道,“下手後,不一定會將東西藏在身上。”
“那更簡單了,”芸貴妃挑眉笑道,“連同帶來的物什一塊搜了,還就不信找不出來了。”
芸貴妃的話說得簡單,可陳皇后卻顧忌頗多,來的都是京中貴女,家中的父親兄長莫不是掌握朝中大權的,就是地位極高的,這樣唐突地下手,難免會引起一陣動盪,正是思慮之時,秦玉暖卻緩緩開口道,“其實,全然不用這樣麻煩的。”
見到說話的是秦玉暖,陳皇后難免有些詫異,前一刻她還是衆矢之的,急於要洗去身上的冤屈,如今卻就可以沉穩地出主意,似乎有點意思。
“你且說說看。”陳皇后話語平和。
秦玉暖斂了斂方纔亂掉的心思,“臣女也是聽自己的奶孃說起過,說是這初春時節,是要少用仙茅之類的藥物的,只因爲這春季也是畜生髮情的時候,而畜生又比人更加敏感,只要那樣一絲絲的氣味,也會讓畜生蠢蠢欲動,發起狂來,傷了人也就不好了。”
秦玉暖說完,只是一臉恬靜地低下頭,無視秦雲妝那略帶恨意的眼神,一副恬淡自若的模樣,彷彿當真只是爲了替皇后解憂罷了。
“你的意思,是讓本宮找一隻畜生來,讓它去尋仙茅?”陳皇后似乎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倚在椅背上,又似乎在琢磨這件事的可行性,詩詩方纔受了驚,是不能用了,再說,自己也是捨不得的。
芸貴妃恰此時插過話來,“若兒養的那隻松獅犬鼻子似乎挺靈的,如今若兒在江南替聖上體察民情,也不再宮裡,那隻松獅犬也是憊懶了好久了,倒是可以試一試。”芸貴妃說完,又高傲地擡起頭來,自己的兒子替皇上南巡一次可是莫大的榮耀,一旁的貼心宮女懂了主子的意思,也是附和道,“可不是嘛,就連皇上也曾誇讚過那隻松獅犬不僅性子勇猛,而且頗有靈性。”
陳皇后撇過臉,懶得去看芸貴妃那得意的嘴臉,擺擺手,只吩咐邢嬤嬤下去把這件事辦好,此時太醫那邊又派人來報,說是方姑娘已經醒了。
呵,這醒得,還真是及時,秦雲妝嘴角揚起一絲苦笑,如今她似乎只有坐以待斃的份了,不過好在,秦雲妝在袖籠裡攥緊了一個鵝黃色的花囊,餘光掃向有些不安的上官儀,看到她腰間的月牙白花囊,心裡安了幾分。
對不起了,上官妹妹,大難臨頭各自飛,若真是運氣差成這般,丟車保帥,也未嘗不是一個好招。
聽說方姑娘醒了,一行人便都是一副關懷的模樣擠進了那窄窄小小的偏堂,直到這太醫出來請人。
“黎姑娘喬姑娘,實在不好意思,方姑娘剛醒,需要靜養,還請,還請莫讓下官爲難。”
一干人被堵在外面,卻聽到帷幔裡頭的方子櫻虛弱地喚了一聲,“玉暖妹妹?玉暖妹妹來了嗎?”
秦玉暖連忙屈膝先向守門的太醫賠了個禮,緊接着就是提着裙襬進了屋子,屋子裡還瀰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藥味,方子櫻斜躺在一個鋪着鵝毛褥子的軟榻上,期期艾艾地眼神猶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坐在一旁的是滿臉關懷的陳皇后,她一手握着方子櫻的小手,一邊說着撫慰的話。
兩個太醫則是守在屏風外頭,見到秦玉暖來了,紛紛避讓,若是秦玉暖沒有看錯,這兩個太醫裡頭有一個年輕後生,看着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看着實在面熟。
“玉暖妹妹。”方子櫻又喚了一聲。
秦玉暖連忙迎了上去,對着陳皇后一行禮,連忙握住方子櫻的手,關心道,“方姐姐可覺得好些了?頭還暈嗎?那一摔可是摔痛了吧,哪裡磕着沒有?撞到沒有?”
“玉暖妹妹,”方子櫻抿着嘴角,帶着哭腔道,“你可一定要替姐姐找到害我的人,一定啊。”
秦玉暖微微瞥了一眼神色端莊的陳皇后,連連點頭道,“放心吧方姐姐,有皇后娘娘在這呢,定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的,一定會替你查個水落石出的。”
話語至此,陳皇后也是接過話道,“方姑娘只管放心,本宮眼裡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膽敢在本宮眼皮子底下耍小聰明的,本宮定不會輕饒的。”
三人各自安撫一陣,方子櫻對着秦玉暖又是頗爲信賴的眼神,聽到之前上官儀等人去梅園抓人的事,更是氣得咳了好幾聲,淚眼朦朧的眼神直直地看着陳皇后道,“皇后娘娘,我和玉暖妹妹雖然是認識的時間不長,可是子櫻清楚玉暖妹妹的爲人,她定不會對臣女下手腳的。”
秦玉暖亦是連連安撫着神色有些激動的方子櫻,而邢嬤嬤也是撩起簾子進來回報。
“找着了?”陳皇后問道。
邢嬤嬤還欲俯身耳語,陳皇后卻是毫不避忌地回道,“直接說吧。”
邢嬤嬤一愣,還是老實答道,“梅園附近,只有一處有仙茅。”
陳皇后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是上官家姑娘的花囊裡。”
陳皇后微微一怔,繼而又只是眯起眼睛,她一直以爲此事和秦雲妝脫不了干係,可如今矛頭卻直直地指向了上官家,秦家老爺秦質貴爲三公之一的太尉,雖然位高,可權輕,而上官家老爺上官沐卻是當朝左相,手握重權,如今事情,竟然越來越麻煩了。
秦玉暖和方子櫻倒是不甚驚訝,方子櫻只是恰到好處地捏着褥子一角,恨恨地說道,“我不過是和她起了些口角罷了,她居然如此害我。”
在宮道上,上官儀和方子櫻的爭吵早已傳到了陳皇后的耳朵裡,方子櫻這一句,又是將上官儀的罪名坐實了。
陳皇后還欲深思,邢嬤嬤卻不由得多提醒了一句,“皇后娘娘,如今上官小姐在外堂那哭着喊着要見您呢,您看?”
“見什麼見,她哭便讓她哭去,”陳皇后冷着臉面,“如今她哭哭鬧鬧的,什麼事也說不清楚,待到她冷靜了下來,再來通報我。”說罷,只是皺着眉,微微扶額,“今日着實頭痛得很,邢嬤嬤,你先陪我到偏堂去歇歇。”
一個個的都是這樣鬧心,一個個的都是這樣麻煩,陳皇后纔是勉強做出溫婉的樣子吩咐了方子櫻好好休息,一轉臉,便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僵着臉,出了屋子。
見了陳皇后走遠了,方纔還是淚眼婆娑的方子櫻卻是突然裂開嘴一笑,趴在秦玉暖的肩頭邀功一般的道,“怎麼樣,這一次還裝得像吧。”
“像,像得不得了。”秦玉暖也跟着笑道,突然臉色又慢慢凝住,“只是,我倒是真沒想到陳皇后會請了太醫院的第一、二把手替方姐姐你診脈,幸好方姐姐你說的那位表哥幫忙,把仙茅給摻了進去,不然,這還真沒法圓回來。”
“怕什麼,”方子櫻倒是毫不在乎,“若真是沒法子,我就尋了詩詩抱上一抱,照樣過敏。”
“方姐姐你又說胡話了,”秦玉暖連忙遮住方子櫻的嘴,“這次讓方姐姐陪着玉暖撒謊騙人,已經是讓玉暖懊悔不已了。”
“不干你的事,”方子櫻斬釘截鐵地道,“咱們不過是在宴席上說到了一次我對桂花過敏,便就有人在我的果酒裡放桂花,哼,你想,這是幸好我對桂花不過敏,纔沒有大礙,若是下次,可就沒那麼走運了,咱們這叫以牙還牙,不算過分。”
聽了方子櫻說完,秦玉暖纔是漸漸展露的笑顏,她從未想過利用方子櫻,懊悔是有一些的,可在保全自己面前,這一些必要的隱瞞和欺騙,就成了不那麼重要了,在這種情況下,她必須要拉方子櫻和自己站在同一戰線上。
替方子櫻斟了盞溫茶,秦玉暖搬了杌子坐在方子櫻的軟榻邊上,兩人還未說上幾句話,便是聽到前頭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哭喊,娘啊爹的亂喊,那聲音,似要震碎了人的心肝一般。
“發生什麼事了?”秦玉暖問着門口的宮人道。
“是皇后娘娘在命人行刑呢。”宮人老實答道,“說是上官姑娘爲人善妒,蓄意謀害方姑娘,被罰了二十板子。”
才二十板子,哼,秦玉暖在心裡暗歎,前世她不過是因爲被貓抓傷的時候掙扎了兩下,扯亂了詩詩的兩撮毛,可就是被打了八十板子,宮廷裡的板子不比軍棍,可是一介女子八十板承下來,也是皮開肉綻的。
到底是地位決定一切,秦玉暖心裡雖然這樣想着,嘴上卻是唏噓道,“哎呀呀,上官姐姐也是身嬌肉貴的,二十板打下去,只怕是要休養好一陣呢。”
“可不是,”宮人多嘴了一句,“原先皇后娘娘還是要罰三十板的,多虧了秦家大姑娘流着淚跪下求情,纔是免了十板,不然,可是不得了啊。”
跪下求情?秦玉暖心裡清楚得很,尋了人替自己頂罪,她秦雲妝不做作樣子怎生過得去,恐怕這一跪又是爲她奪了不少名聲吧。
不過無妨,經過此事後,上官儀和秦雲妝必定不會再像之前一樣同心同力,少了上官家這樣一個得力助手,秦雲妝和嫡母竇青娥才更好對付。
秦玉暖斂眉沉思,直到宮人提醒她替方子櫻準備的熱水已經送來了,秦玉暖才猛地回過神,正準備端着熱水進去,卻看到一個面生的小太監來尋自己。
“這位是秦家三姑娘吧,”小太監滿臉帶笑,指着西頭的一處迴廊道,“張太醫在那等着您過去呢。”
“張太醫?”秦玉暖完全記不起自己認識這樣一個人。
這小太監連忙壓低了聲音道,“張如庭張太醫,正是方家姑娘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