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王坤的住所後,顧流光古德唐謙三人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各自懷着心事坐在車裡,氣氛說不出的壓抑。終於,受不了這沉悶的氣氛,唐謙將車停靠在江堤邊,打下車窗,讓寒冷的江風灌了進來。
被風一吹,古德打了個寒顫,立即道:“關窗關窗,你幹嘛呢,想凍死人啊。”
唐謙把窗搖起來一點,道:“想讓大家都清醒清醒。”
古德聽後不說話了,默默地看了旁邊的顧流光一眼。
“流光。”唐謙叫道,“你剛纔在想什麼?”
顧流光淡淡地道:“在想我這些年到底被晏東霆隱瞞了多少事。”
唐謙問道:“你覺得你瞭解他嗎?”
不等顧流光回答,唐謙又說道:“我最近發現,我跟他認識這麼多年,竟然從來都沒有真正瞭解過他,我永遠也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盤算些什麼。你呢?你曾經離他那麼近,你知不知道他心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顧流光苦笑着說道:“我如果知道,很多事情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是嗎?”唐謙嘆息一聲,“他的心思藏得還真是深。”
古德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既然猜不透,那麼我們就不要說他了。”唐謙說道,“來說一說那個叫曾愷的人吧。”
顧流光恩了一聲,疲憊的閉上了眼。
“關於這個人,我只問你三個問題。”唐謙說道,“第一,你和他的關係怎麼樣?第二,他和晏東霆的關係怎麼樣?第三,在你們兩個之間發生的所有事中,他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車裡,響起了顧流光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當年拍過曾愷的電影后,他很賞識我,知道我要籌錢給寧寧治病,就說想要捧我做他下部戲的男主角。我不願白白受人恩惠,也不願拋頭露面,就拒絕了他。但他沒有生氣,不僅帶我認識了其他幾個導演,還找各種龍套給我拍,讓我額外賺點外快,可以說是非常照顧我。”
唐謙聽完,皺起了眉。
“晏東霆投資過曾愷的電影,他們兩個本是認識的,但關係是好是壞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殺青宴那件事結束以後,我和晏東霆反目的同時,他也和曾愷鬧翻了。至於最後一個問題……”顧流光幾不可聞的輕嘆一聲,“我比你更想知道答案。”
“晏東霆和他爲什麼會反目?”抓住他話裡的重點,唐謙出聲問道。
顧流光沉默了好一會兒,纔將當年殺青宴結束之後發生的事告訴了唐謙和古德。
“所以……”唐謙握緊方向盤,“當時你選擇相信了曾愷,對嗎?”
顧流光別過頭去看向窗外,眉梢眼角滿是苦澀:“他對我做出那樣的事,我有別的選擇嗎?當我醒來以後,發現我不僅醉得一塌糊塗,還被下了藥,你能理解那個時候我心裡的痛苦和絕望嗎?我那麼信任,那麼依賴的人,處心積慮接近我,竟然是抱着那樣的目的……”
輕笑一聲,他道:“他那樣的人,想要什麼樣的玩伴沒有,爲什麼偏偏要找上我和寧寧?我們兄妹倆到底哪裡值得他如此費盡心機了?”
車裡一片緘默,許久後,唐謙纔出聲道:“那麼現在呢?知道曾愷和你母親是舊相識,知道照片極有可能是他拍的,你還認爲他可信嗎?”
顧流光擡起頭來,欲言又止。
唐謙的聲音柔了下來,“其實我和古德今天來,還有其他事情找你。”
顧流光問道:“什麼事?”
“古德離開東田了,現在不管是你的靈魂,還是你的軀體,他都徹底放你自由。”唐謙柔聲說道,“從今以後,你不用再害怕他會發現你的身份,也不會再害怕他來打擾你。東田變成這樣,他也算是得到了應有的報應。恭喜你,你終於可以安心地過你的新生活了。”
顧流光震驚地看向古德:“你離開東田了?怎麼回事?”
古德低着頭,掩藏在帽子底下的臉看不出表情。他道:“你真的想知道嗎?”
“告訴我!”
“在告訴你之前,我想把一個東西還給你。”古德說道,從兜裡掏出一樣東西,朝顧流光遞去。
“這個東西,是屬於你的。”古德說道,“我不是你,所以我不適合拿着它。”
接過那個熟悉的護身符,顧流光愣在那裡。
“昨天晏總把我叫到他辦公室,讓我簽了解約協議書。”古德說道,“他要我離開東田,出來成立自己的公司,帶着你一起獨立強大起來。”
他艱難地問道:“你簽了?”
古德道:“我沒有辦法不籤,因爲他將你整個託付給了我。我如果不籤,既對不起他,也對不起你。”頓了頓,古德悶聲道:“流光,他都爲你做到了這個地步,你就不要再恨他了。他放過了你,你也放過自己吧。”
顧流光握緊手中的護身符,那棱角刺得他手心生疼。
“我做不到。”他顫聲說道。
“那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古德無奈的問道,“殺了他嗎?非要一命抵一命才滿足嗎?你明明就不願他出事的,爲什麼非要逞強,非要這樣折磨自己呢?彼此退讓一步不行嗎?”
“我已經無路可退了。”顧流光說道,“古德,我曾經也以爲他放手以後我會開心,會解脫,但是這一天真的來了,我卻發現這依然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你想要什麼,就勇敢的去爭取啊。”古德說道,“永遠停留在原地,你怎麼可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你以爲我沒有爭取過嗎?”顧流光擡起頭,臉上的表情看得古德也跟着難過了起來,“昨天我怕他出事,回去找他,把那個U盤交給了他,還告訴他我是誰。可他卻怎麼也不信我,說我做的這一切都是在可憐他,最後還把我趕下了車。你告訴我,他這樣做,我能怎麼辦?”
唐謙忍不住出聲說道,“你也感受到不被人信任的感覺了嗎?”
顧流光愣住,看向唐謙。
“你希望他能相信你,永遠在原地等着你,但是你呢?你相信過他嗎?”
顧流光心頭一震,渾身的血液都像停止了一般。
“他這個人心思深沉,不善言辭,被人誤會從來不喜歡爲自己辯解,他以爲總會有人相信他,可事實上,有時候就連我也會誤會他。”唐謙說道,“你說他總是帶給你痛苦,可這七年來,你對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哪一樣又不是在凌遲着他呢?縱然如此,他有放棄過你嗎?”
看着顧流光毫無血色的臉,唐謙嘆道:“沒有吧?即使是得知你出了事,甚至因此而‘失憶’,他也不曾放棄過你。可你呢?當你選擇相信曾愷,向曾愷求助,甚至是從顧婕手中接下那個U盤的時候,你想過他心裡的感受嗎?”
“你如果真的想知道他這些年到底瞞了你多少事,不如直接去問他吧,在這裡猜測,你永遠得不到結果。” 唐謙一字一句,毫不留情的說道,
“如果他依然執意要趕我走呢?”顧流光問道。
唐謙說道:“你不去試,怎麼知道不行呢?”
顧流光閉上眼,向後靠在椅背上,將緊握的拳頭緊貼在心口。胸腔裡有力的震動傳達到了手心裡,彷彿在賜予那枚護身符無比頑強的生命力。
許久後,他低聲說道:“開車吧,送我去東田。”
心裡像是落下一塊大石,唐謙和古德的神色都是一鬆。發動車子,唐謙將車駛離了原地,朝着東田大廈的方向疾馳而去。
東田大廈。
許多穿着藍大衣的警員在樓層裡不斷走動着,一部分人在詢問東田傳媒員工與這次事件有關的問題,一部分人在四處蒐集着可能的證據。
一樓的監控室裡,觀看完監控錄像的刑警大隊隊長王豪和晏東霆一起從裡面走了出來。
“錄像我們需要帶回去做比對分析,確定這兩個是不是同一個人。”王豪說道。
“可以。”晏東霆說道。
“現在最苦惱的就是病毒已經被清乾淨了,而且現場被破壞得很嚴重,根本無法採集到她的指紋,這相當於損失了兩個非常有力的證據。就算能夠憑藉監控證實潛入大廈裡的就是她,但她若是執意不承認,我們也沒有辦法給她定罪。”王豪惋惜的說:“唉,你們報警的時間太晚了,如果能在發現的第一時間就打電話報警的話會好很多,現在只能把希望寄託在發帖人的IP追蹤上了。”
晏東霆停下腳步,對王豪說道:“其實還有一個證據,那上面或許還留有她的指紋。”
王豪臉色一凜,道:“是什麼?”
“一個掉落在我辦公室裡的U盤,她走的時候似乎忘記把它帶走了。”晏東霆說道。
王豪眼睛一亮:“那真是太好了!快帶我們去看看那個U盤!”
乘坐電梯來到頂樓,晏東霆領着王豪和其他警員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打開辦公室的門,來到書桌前,晏東霆指着安靜放置在桌上的U盤,對王豪說道:“就是它。”
王豪身後的警員見狀,立即戴上手套,取出工具,將那個U盤小心翼翼地裝進物證袋裡。
“我們會帶U盤迴去做指紋檢測和分析,IP追蹤這兩天之內應該也能出結果。”王豪說道。“晏總靜候佳音吧。”
“辛苦了。”晏東霆說道。
“對了,這個U盤除了您,都還有誰碰過?”王豪倏地又問。
晏東霆沉默了一下,道:“還有一個叫古德的學生。”
“他是U盤的第一發現人嗎?”王豪問道,“你們兩個是什麼關係?他是怎麼發現這個U盤出現在你的辦公室的?”
“他——”晏東霆正想將早已爛熟於心的說辭說出來,倏地,有個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U盤是我第一個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