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許府,黃昆在陸俊的邀請下,來到了陸俊的住處。
陸俊的院子和許府同在一條街,許府的宅院佔據了大半條街。街中是氣派的許府,而街尾就是陸俊的小院,這裡人少清靜。院門也看起來很普通,但是進了院子,黃昆算開了眼了。這院子是三進三出式的,外院有幾個忙活的園丁。到了內院便豁然開朗,裡面很開闊,花鳥魚蟲應有盡有,亭臺湖石錯落有致。正廳的門檐下站立着幾個有滋有味的漂亮丫鬟,見到陸俊二人,連忙欠身施禮。
然而等二人剛踏進門,卻聽見裡面響起了慌亂而細碎的腳步聲。黃昆剛要納悶,卻看見一片鶯鶯燕燕。爲首的一個女子玉肌粉面,嬌羞憐人。再看其容貌卻跟花莫笑一般無二,只是神韻不同。花莫笑比如一隻小鹿,她的羞怯卻遮不住她的頑皮;而這位就像一隻羔羊,她的羞怯卻是天然的,能令天下最狂野的男人爲之心怯。
沒等黃昆問起,陸俊略帶尷尬地指着這女子說道:“這便是東京城無人不知的名人花莫羞,北城的花莫笑便是她的雙胞胎姐姐。”與黃昆猜測的一樣,黃昆點了點頭,指着陸俊哈哈一笑道:“怪不得陸兄在這裡一呆就是一年多,你已成仙了。”
陸俊見黃昆沒有反感,這才恢復自然道:“呵呵,能遊蕩於百花叢中,確有點快活賽神仙。”說罷,轉而對花莫羞道:“這是我的貴客,你們去準備些酒菜,再叫你們姐妹們舞幾曲。”
花莫羞很溫順地點了點頭,跟後面的幾個侍女一招手,便忙活去了。
其實黃昆跟陸俊都不是呆板之人,還是很談得來的。在盈盈的歌舞中,二人竟能坐而論道。在陸俊心中那即將熄滅的修仙火苗,在二人長達十多天的談論中,竟也漸漸維穩。
這十多天裡,二人或談,或玩,或修煉,或切磋,就連黃昆也自覺或有所獲。
在江中黃昆留給小刀的陰影,也隨着黃昆的一如既往而漸漸淡卻。或許迫於黃昆和陸俊的壓力,或許是真的喜歡小刀。堂堂“金滿樓”賭場老闆許洋卻跟小刀也黏糊上了,在小刀的懇求下,許洋答應讓小刀做“金滿樓”的專職“招財童子”,其實還是小刀的老本行——攬客。
而花莫羞花莫笑本不是兩位的真名,她二人是許家在外地採辦的衆多孤女中的兩個,從小調教學習歌舞,等伺候人的技藝。待其滿十五歲,便起了藝名,開始進入花滿樓。
花莫羞被許萬山叫來專門侍奉陸俊已經兩三個月了,雖然陸俊對花莫羞平時呼來喚去,但也呵護有加。所以陸俊給花莫羞的印象總體還是不錯的,甚至陸俊臨離開前,花莫羞還淚灑當場。這也讓黃昆感慨不已。
北城熱鬧繁華,卻不是修仙之人久居之地。越是繁華凡氣便越盛,即便是意志堅定之輩,時間久了也難免魂銷骨爍。
※※※
南城出城向東北方向大約二十里有個小鎮,名曰鐵錘鎮,因鎮裡有好多鐵匠鋪從而得名。鐵錘鎮距藍江很近,不足兩裡的路程。鐵錘鎮很小,由於離東京很近,所以來往的客人少有駐足的。一般上午來下午走鮮有過夜。
然而最近,鎮上卻多了不少陌生人,這些個陌生人分住在鎮北頭幾個大院子裡。由於這些陌生人也只顧忙自己的事情,很少跟人說話,漸漸地鐵錘鎮的人習以爲常了,也收起了自己好奇的目光繼續忙自己的了。
是夜,月光不怎麼亮,天上的雲朵像飛蛾一般,前仆後繼地想遮住月光,然而卻時常露出幾顆不安分的星星。地上的蛤蟆蛐蛐一個勁地叫着,好像在感嘆溫度終於有點涼了。
這時一個院子裡還亮着燈光,屋裡麪人影晃動。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了出來:“已經到亥時了,怎麼藍江這邊還沒消息,不會有什麼事吧。”
“能有什麼事,她們都親自出馬了,我想就是有事也不會攔住他們。”一個女子似乎很不在乎地說。
“但願如此吧,倒是你心寬。”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後,突然院子的門無聲無息地被打開了,一道黑影閃了進來。這是一穿黑衣的人,此人一進院子便噌噌地向堂屋跑去。待其進了屋,便急忙說道:“已經到了鎮口了,一會就到了。”
“哎,終於回來了,這次有多少。”
“六萬兩,三大箱子,準備卸貨吧。”
“我說嘛,今天多出了一萬多兩,怪不得慢了點。”
很快院牆外吱吱地響起了牛車的走動聲。有兩個中年漢子在趕車,細看車上滿滿地堆放着一車燒炭用的木材。等把車子趕進院裡,卻有個人不但不關院門,反而在門外左右回頭張望。正待他好似要出去,身後的院子裡卻有個冷冷地女子聲音道:“不用找了,我們已經回來了,把門關好!”那個看門的人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向後看了看,卻也什麼沒看到,只得急急忙忙地關上了門。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從院中一粗大的榕樹上突然跳下一個人來,此人朝着的後院看了一眼,卻喃喃道:“嗯,好功夫,有路不走走房頂。先回去,改天帶那傢伙來看看。”說罷竟然腳一踏地衝天而起,向藍江城方向飛去。這邊人剛走,正房裡面卻隨之走出了一身體纖細,依舊黑衣打扮的人來,此人四處張望了一下,像是發現了什麼,隨即又皺了皺眉頭卻又回到房裡。
姜道偶爾會離開花滿樓去城裡看看,然後就是大部分時間不見人,總之很少有人看到姜道去中樓吃飯。自從黃昆據說是去北城遊玩而離開花滿樓茶園站後,姜道便吩咐侍女們每天不必去房間打掃,自己會收拾的。雖然那些侍女們也樂意按客人的要求去做,畢竟不用自己動手了嘛。但是有人看到姜道進了那房間後長時間不出來,最長時間竟然長達三天,最爲奇怪的是竟然沒聽說過誰去送過飯,這讓那些人不安起來。
由於怕出意外還是有人把這件事情告訴給了花莫笑,花莫笑其實也早就看出黃昆尤其是這個姜道的奇怪,只是沒敢問。既然有了藉口,花莫笑就帶這幾個花滿樓護院以及幾個丫頭便去敲姜道的門。
事情很湊巧,姜道剛剛在房間裡打坐了兩日。在這第三日便抽出了一本不知從那裡獲得的凡間劍譜,於是便在寬大的房間裡耍將起來。感覺越耍越有趣,然而正耍得帶勁,卻突然聽到“梆梆梆”的敲門聲。姜道沒吭聲,看了看門,又繼續耍了起來。結果剛來了一個“四方飛雪”,那可惡的敲門聲就又響了起來。本來是交代過的,沒有自己允許,不能進自己的房間。姜道有點生氣了,待第三次敲門聲響起,姜道便猛地一拉門,手持着寶劍本來是想大罵一通呢。但是外面的人哪見過這陣勢,只見門突然開了,一個頭發蓬鬆,赤裸着上身,手提寶劍的人看樣子是要砍人的。
花莫笑自持身份,所以站得離門最近。等門一開看到此情形,可憐的花莫笑“啊”的大叫一聲,下意識地想跑,但是後面卻有一羣人呢。就這樣一退一搡,花莫笑差點便摔倒在地。姜道一皺眉頭,揮着劍指着花莫笑道:“你們這羣人,怎麼這麼不聽話,不是給你們說了我不叫你們不許進的?”
花莫笑站穩後,穩定了一下心神,整理了一下額前的一縷頭髮。勉強擠着笑說的:“夥計丫頭們說你在房間裡,有很長時間沒吃飯,我怕出什麼事所以就來看看。”
姜道依舊沒有放出好臉色,只是吸了一口氣道:“我自帶的有乾糧,你們就不要操心了。”說完停了一下又加一句道:“你們放心,臨走時,我會不少你們一文錢的。”說完也不等花莫笑他們回話,便“砰”的一聲又合上了門。
不要看花莫笑平時嬌滴滴的,他可是這遠近聞名花滿樓茶園站的總管。每天都處理着大大小小的事情,姜道這件事情,雖然令她氣惱,但是人家卻也沒錯,所以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只是咬牙切齒地一個勁地用指頭點幾個夥計和侍女的額頭,那些個夥計侍女見老大發脾氣了,哪敢多停,紛紛笑嘻嘻地跑開了。
本來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但是事情的餘波還沒在心中完全消失,就接連蕩起第二波。第二天一早,花莫笑竟然在中樓三樓的餐廳見到了姜道。與姜道在一起的,還有黃昆,另外還有一個厲害角色。這個人據說很喜歡自己的妹妹,而且據妹妹講這個人可能就是那個許家暗中藉以依仗的人。
雖然見過此人跟老爺來過此地,但是卻沒有正式見過。這種機會自然不能放過,花莫笑便盈盈然走了過來:“黃公子,這些個天您去哪裡逍遙了,我們倒也罷了,可不能冷落了你的小小妹妹。”黃昆叫花小小妹妹,並且作詩相贈,這件事情在花滿樓內部早已傳開。叫妹妹倒也罷了,他還叫過花莫笑妹妹,叫過好多美女侍者妹妹,然而贈詩的卻只有花小小了。可能是由於花小小身份卑微,儘管現在是茶大家,那也只不過是個高級侍女而已。所以侍女們開花小小的玩笑或許大於嫉妒吧,花小小也許知道,但卻從不反駁。
花莫笑呵呵笑着,沒等黃昆他們說話,便自作主張一揮手道:“小紅,叫小小上來伺候。”黃昆喝了口茶,微微笑着說道:“莫笑妹妹倒是挺有心的。”
花莫笑故作委屈狀道:“奴家是有私心的。”
“哦。”黃昆放下杯子,表示很有興趣。
“奴家希望黃公子回來好好勸勸這位姜公子。”說着指了指姜道,“希望這位姜公子不要殺了奴家。”
黃昆聽罷帶着怪笑看向姜道,心說有趣,這幾天不在,這傢伙都是搞了些什麼鬼。
其實昨天晚些時候,黃昆和陸俊回來見到姜道後,三人自然是談論些修煉平亂大的問題,以及這幾天各自的收穫。這些小事如果花莫笑不提,姜道還真給忘了呢,自然也就沒跟黃昆他們提了。
看着假裝委屈卻偶爾浮出一絲壞笑的花莫笑,再遲鈍的木頭人也會明白,人家是準備看自己的笑話了。不過姜道畢竟不是一般人,偶爾也有驚人之語。姜道看了看黃昆質疑的目光,指了指花莫笑一本正經地說:“我說了不見她,她非要敲我的門,沒辦法,我就拿着劍嚇了嚇唬她。”說罷竟然若無其事地拿起杯子喝起茶來。
聽了這話黃昆看了看姜道,又看了看花莫笑先是驚訝,繼而哧哧地笑了起來。一旁的陸俊不是太瞭解姜道,聽了這話陸俊暗中歎服,卻又不禁對花莫笑的直接勇敢而叫好,竟然朝花莫笑一拱手錶示佩服。
看着黃昆笑得奇怪,以及陸俊的莫名其妙。花莫笑又仔細回味了一下剛纔姜道的話,這才恍然大悟。羞惱之氣馬上漲紅了小臉,恨恨地用手指着三人卻語無倫次:“你你們,真真是登徒子哼。”既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便羞答答,憤憤然地拂袖而去。還沒走到樓梯口,後面便傳出更大地鬨笑聲。
姜道作爲反擊花莫笑的這句話實在高明之極,斷章取義得很精彩,讓局內人聽起來好像是那麼個意思,但是對於局外人來理解,那就自然而然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出道四年來,花莫笑憑着自己的美貌和智慧,在那些達官貴人,少爺公子間談笑風生,遊刃有餘。從來沒出過什麼醜,今天今天竟然敗給一個自己早已認定了的屬於十成十的木頭人,情何以堪!想想黃昆那個惡意的壞笑,以及更加可恨的是姓姜的小子竟然還能一本正經。本來是想跟那個陸俊搭上關係,增加自己的身碼,結果自己卻先落荒而逃。
等花莫笑走後,花小小也依命而來。黃昆看到花小小卻依舊笑呵呵地說:“小小可來了,快給哥哥沏茶,小小少了些許羞怯,只是點了點頭便嫺熟地操弄起來。”
抵不過黃昆陸俊的百般詢問,姜道才說出了實情,又是惹得衆人哈哈大笑。就連弄明白了事情原委的小小也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