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聲中,張放讓新聞臺的記者坐下,轉而看向那位唐突的黑衣男子,淡淡的道,“你說的話不錯,空口無憑,凡事都要講個證據,關於花園小區的質量問題,我們集團有專門的監督部門,從材料的採購,直至小區建造的完成,整個過程都有人監督。”
說到這兒,張放側過頭,對旁邊的一位英俊男子道,“李總監,你負責公司的監督部門,出示一下采購單給大家看,究竟是海沙還是河沙,採購單上一目瞭然。”
記者們的眼睛都轉到了李總監身上,年輕英俊的李總監並沒有立即說話,他的表情十分的怪異,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轉過頭看張放,大聲道,“總經理,我不能再幫你隱瞞了,用了海沙的房子就好像一塊豆腐,隨時可能坍塌,那是會出人命的。我不想將來坐牢,更加不想一輩子都在愧疚中度過。”
“你說什麼,李總監,這裡是記者招待會,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會以視頻、文字的形式見諸於媒體、報端,你要對你說的話負責。”張放的眉頭深深地皺起,他眼睛緊盯着李銘,心裡涌起一股怒火。
李銘不理張放,回過頭對着記者們道,“我都是被逼的,總經理不是董事長,董事長喜歡穩打穩紮,追求的是長久利益。而總經理就不同了,他喜歡用最快的速度,創造最大的財富,好繼續締造他商業天才的神話。這是採購單,上面沙子一項,白紙黑字寫的是海沙,大家如果不信的話,可以去沙場驗證。”
李銘手裡拿着張採購單,下面的記者興奮的兩眼放光,這是猛料啊,張家大少爲了名利,置買房人的生命於不顧,不惜用廉價的海沙代替河沙,其屬下良心發現,大膽揭破其中的內幕,這條消息一出,肯定會轟動全城。
閃光燈在不停的閃爍,只不過這次記者們拍攝的對象,不是張放,而是手持採購單、一臉痛悔之色的李銘,張放看着李銘,忽然轉頭把目光對準了他的的岳父曲永,李銘是曲永一手提拔的,他現在的所作所爲明顯是要把集團推入絕境,如果背後沒有人支持,他是不敢這麼膽大妄爲的。
“唉,張放,年輕人有闖勁那是好事,可是你不應該拿買房人的生命換取暴利,就算你是我的女婿,這次我也看不下去了。李銘做得對,我支持他。”曲永嘆息着道,他的話傳遍全場,更加坐實了張放爲了暴利而用海沙建房的罪名。
張放手足冰涼,從花園一期開工的那天起,就有人在算計他,這個人不是別人,竟然是他的岳父,可以想象,記者招待會結束以後,他必將身敗名裂,天之驕子、商界天才,將被人拉下神壇,爲世人所唾棄。
“爸,爲什麼要這麼做,我是你的女婿啊?”張放輕聲道,他的眼睛裡滿是迷茫。
曲永沒有回答,躲開他的目光,低下頭去喝茶。
張放無聲的笑了笑,他忘了,這裡是記者會的現場,曲永是不會給他答案的。
“張總經理,貴公司的兩個高層都說是你爲了暴利而選用海沙,對此你有什麼話要說嗎?”自從李銘爆料,現場就亂糟糟的,新聞臺的記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空隙,把話筒對準了張放。
“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做,”張放振作精神,掃了一眼李銘和曲永,接下去道,“我只想對各位說一句,我從來沒有逼迫李總監用海沙,用海沙建房,已經構成犯罪,這件事我打算讓警方介入,孰是孰非,我相信警方會給我一個清白。”
李銘臉色一變,他偷眼看曲永,發現曲永的臉色也不好看。
曲永心裡的確在恐慌,他本來以爲張放從小到大一直順風順水,對於突然的打擊,會表現得驚慌失措,束手無策,誰知道他能夠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恢復了冷靜,並且找到了反擊的方法。
用海沙是他授意下去的,事先張放毫不知情,當然也不會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是他指使李銘乾的,一旦警方介入,李銘有可能扛不住壓力,把他供出來,那時他就有可能面臨牢獄之災。
想到這兒,曲永臉色愈發變得難看,他看了一眼旁邊平靜下來的張放,暗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是你逼我用最後一招的。
記者招待會結束後,張放徑直回到了辦公室,吩咐花園小區所有樓盤一律停止銷售,另外已經銷售出去的房子全部召回,業主的損失全部由集團承擔。
做完這一切,張放放下電話,背靠在辦公椅上,微微閉上眼睛。經歷這件事後,集團損失慘重,聲譽也肯定會一落千丈,就算他採取了補救措施,將來的達明集團也會有一段灰暗時光,信譽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建立起來的,可是要毀掉它,卻只在某些人的嘴脣上下閉合間。
一念至此,張放猛然睜開眼,大步走向曲永的辦公室。
曲永正在辦公室裡打電話,他流着渾濁的眼淚,哀求道,“女兒,救救爸,你不是也恨張放嗎,現在正是報復他的最好時機。”
“爸,他……,這種事我做不出。”
“你做不出,那爸就會坐牢,張放和爸,你到底選擇哪一個,別忘了,嫁給他這些年,他是怎麼待你的?”曲永抹了一把眼淚,語氣變得強硬起來。
曲萍不說話,但是她的呼吸聲變得沉重起來。
“好女兒,張放年紀輕,坐幾年牢出來還有大把大把的好年華,而且他們張家有律師團,他的弟弟又是莊書記的乘龍快婿,說不定只要交點罰款,就可以擺平這件事。可你爸就不同了,風燭殘年,進去了,只怕就永遠也出不來了。”見曲萍沉默,曲永又苦苦哀求起來。
曲萍的呼吸聲變得愈發沉重起來,曲永心頭一喜,正要繼續勸說,就在這時,辦公室門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
“就這樣,你快過來。”曲永看着大踏步進來的張放,匆匆掛斷了電話。
“給誰打電話,曲副總?”張放不等曲永說話,自顧自的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曲永冷着張臉,道,“進房間連門都不敲一下,張達明就是這樣教育他的兒子的嗎?”
“講禮貌那要看是對什麼人,對你這種吃裡扒外的小人,爸經常說要趕盡殺絕,不留一絲機會。”
曲永看着面無表情的張放,過了片刻,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不錯,果然是張達明的好兒子,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過來不就是想知道我爲什麼要背叛達明集團、背叛張家嗎,好、我現在就告訴你。”
喘了幾口粗氣,曲永指了指自己的臉,恨恨的道,“你看看我的臉,老得像七老八十歲,可我實際年齡才58,當年我和你爸一起打天下,付出的絕不比他少,憑什麼最後坐江山的是你們張家,而不是我們曲家?”
“最最可恨的是,他張達明心臟病那麼嚴重,還是不肯放權給我,讓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輩騎在我頭上,呵呵呵,副總經理,達明集團的第三把交椅,說白了,只不過是你們張家的一條狗而已。”
張放冷笑,“於是你就不顧集團的利益,用海沙替換河沙,想要毀掉集團?”
“不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外界現在普遍認爲是你做的,就連董事局的那些董事也不例外,他們不會再支持你,轉而會擁護我。有了他們的支持,你將下臺,而我就會上位。”
“啪啪啪”,張放輕輕拍手,隨後他身體往前傾,眼睛盯着曲永,“我已經報警了,警方很快就會介入,整件事我毫不知情,更不用說裡面有我參與的痕跡。質量監督是由李銘負責,而李銘又是你一手提拔,你認爲在警方的壓力下,他的口還會像在記者招待會上那樣嚴實嗎?”
曲永的老臉略微顯得發白,這時他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曲永臉上忽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他面對着張放,“李銘的口嚴不嚴實,你去看看他就知道了,我相信,他是不會出賣我的。”
張放也笑了,曲永太自以爲是了,他對李銘有提攜之恩是沒錯,但如果以爲李銘會因此對他感恩戴德,心甘情願替他坐牢,那就大錯特錯了。
譏諷的看了一眼曲永,張放站起身離開了辦公室,他乘坐電梯,來到了30樓,這裡是監督部門的所在地,他倒想看看,李銘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曲永怎麼會對他那麼有信心。
往前走了一段路,李銘的辦公室近在眼前,張放還沒進去,就先聽到裡面傳出喘息的聲音,他也沒多想,隨手就一把推開了房門。
房屋裡面不僅有李銘,曲萍也在,兩人衣衫凌亂,一上一下,躺在沙發上,看到張放,曲萍立即推開了壓在她身上的李銘,背對着張放低頭整理起身上的衣衫,而李銘神色慌亂,眼睛不敢去看張放,結結巴巴的小聲說,“總經理,你、你來這兒,怎麼、怎麼事先也不通知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