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蘭翊舒看着蘇心漓認真又偏執的模樣,心頭一驚。
蘇心漓看着蘭翊舒幾不可見蹙起的眉頭,忽然有種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他的衝動,她的嘴脣動了動,她想了又想,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她心裡憐惜蘭翊舒,同情憐恤他所遭遇的一切,她想要好好的,給蘭翊舒自己全部的關愛,這個時候,她真的不想給他添堵,就算她心裡慌亂,想要知道答案,想要聽他和以前一樣對自己說,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會鬆開鬆開她的手,她希望蘭翊舒能鄭重其事的對她許下這些承諾,讓她安心讓她放心,但她到底沒有那樣去做,蘇心漓抿着脣,沉默了片刻,然後無所謂的笑笑,“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到,隨口問問。”
蘇心漓的樣子雖然看起來很是淡然,不過她這樣的說辭,蘭翊舒自然是不相信的,他盯着她看,目光專注的逼視,蘇心漓心裡雖然有些不自在,不過面上還是一副不緊不慢沒什麼事的樣子,就好像她之前真的只是心血來潮,然後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蘭翊舒見蘇心漓這樣子就知道她是不準備說了,她向來是個很固執的人,決定了的事情,她輕易是不會改變主意的,也因此蘭翊舒並沒有繼續追問,蘭翊舒再次緊握住了蘇心漓的手,目光灼灼,“我說過,不論未來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捨棄你的,現在將來也是一樣,我都不會鬆開你的手。”
蘇心漓看着蘭翊舒誠摯的目光,嘴角上翹,心裡也輕鬆了不少,蘭翊舒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貼心。
“那南夏的靈女呢?她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會認識?”
蘇心漓敢肯定,蘭翊舒之前和她認識,兩個人必定發生了什麼事,而且那個人對蘭翊舒不是一般的執着,從她看蘭翊舒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來了,那是一種近乎偏執的瘋狂。
“我聽從了你母親的意思,不過我並不想將你母親還有定國公府的人也牽扯其中,引來新帝的不滿和猜忌,給你們帶來麻煩,你母親第二次從白馬寺離開的時候,我利用令牌找到了那支隱衛的頭領,離開了京陵城,皇爺爺年輕時一直都希望能統一南夏西越還有大金等國,也因此,那些隱衛有一部分的人與南夏還有西越其他等國的人都有認識,平時在沒有任務的時候,和尋常的百姓沒什麼不一樣,只是多了一些本事,隱衛的頭領和南夏的大長老就是舊相識,兩人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十四歲那年,他帶着我一起去了南夏,我和那個女人就是那個時候認識的。”
蘭翊舒在提起那個女人的時候,一臉的嫌棄,顯然是很不喜歡她的,蘇心漓忽然就想起之前他對謝雨薇的態度,似乎,除了對自己,他對別的女子,美得也好,醜的也好,都是不假辭色的。
“和琉璃多數的地方相比,南夏要荒涼許多,就和琉璃的村落差不多,那裡的山很多,而且陡峭,南夏多雨,光照極強,氣溫偏溼熱,也因此,山上的樹木極爲的茂盛,還有很多珍貴的藥材,那裡有瘴氣,很容易迷路,那裡的百姓思想落後,極爲信奉皇靈一族,他們每幾年就會挑選一批剛滿週歲的女童競選靈女,那些孩子的父母會因爲自己的孩子有幸會選上而驕傲,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靈女的路有多麼的艱辛殘忍。”
南夏的生存環境惡劣,蘇心漓自然是知道的,不然的話,他們也不會冒險和大金聯合,不過也正是因爲那裡的地形複雜,易守難攻,所以近百年來,琉璃始終不能拿下南夏。
“那些女嬰被選上後,就會被送進皇靈,他們都還沒記事,就會有人用她們的血養蠱,因爲他們覺得嬰兒的血是最純淨的,用她們的血餵養的蠱蟲血統必然也最爲純正,最是厲害,等她們六歲的時候,也就是她們養的第一批蠱蟲差不多五年,她們會被送到南夏的皇靈島,那個地方在南夏來說都是極爲偏僻的,而且有瘴氣,尋常人根本就找不到入口,就算進去了也很容易被瘴氣毒死,剛開始的時候,每隔五天,就會有專門的人送糧食和水進去,一段時間後,就會隔十天,之後間隔的時間越來越長。”
蘇心漓聽的入神,蘭翊舒卻突然停了沒有繼續往下說,蘇心漓看着他,蘭翊舒原本就不是那麼好看的臉色忽然變的有些鐵青起來,他抿着脣,蹙着眉頭,那樣子看起來有一種說不出的嫌棄,“那些人,活得越久,就越髒越噁心。”
蘇心漓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有些不解,這一回,蘭翊舒沉默了許久都沒有再開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還要久,蘇心漓見他不說話,而且神情古怪難看,並沒有追問他話中的意思,而是靜下來心你來去回想他之前說的那些話,從他的意思聽來,那個皇靈島在南夏應該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那些被選上的女嬰六歲就會被送過去,開始的話,糧食和水每五天就送一次,勉強還能夠用,那些稍弱一些的,估計就只有餓死的份,但是隨着她們的年紀越來越大,糧食和水反而越來越少,那些人就算只是小孩,但人都是有求生的本能的,她們爲了繼續活下去,必定會不顧一切的去搶奪那些食物和水,最後存活下來的人,都是建立在謀奪他人性命的基礎之上的。
蘇心漓以爲,這已經足夠殘忍,她想的就是事實的真相,可蘭翊舒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大吃了一驚,“她們餓極了又沒有食物和水的時候,就把同伴給殺了,然後用她們的肉充飢,用她們的血解渴。”
蘭翊舒眉頭蹙的更緊,蘇心漓卻有些愣住,她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蘭翊舒,蘭翊舒那樣子認真的很,顯然不是在開玩笑,蘇心漓的腦海完全不受控制浮現出那樣的畫面,生吃活人嗎?而且還是那麼小的年紀,蘇心漓的心一抽,胃裡就開始翻江倒海,說不出的噁心,難怪她覺得南夏的靈女身上的氣息怪怪的,看人的時候,目光陰沉,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死氣,就好像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一般,當時她還覺得自己的這種感覺來的有些莫名,現在看來,自己的預感一點都沒錯。
皇靈島上的女孩兒有上百個,但是最後能成爲靈女的就只有一個,而這最後剩下來的一個——
蘭翊舒是個愛乾淨到有嚴重潔癖的人,身上有一絲絲的血跡,他都會覺得受不了,又怎麼可能會喜歡那樣一個滿手,應該說是滿口沾滿了血腥,而且還是生吃人肉,喝人血的人,而且她也實在不喜歡那南夏的靈女,她覬覦蘭翊舒是一方面,最最重要的是,她不喜歡她身上的氣息,冰冷的,沒有一絲活力和朝氣,蘇心漓想到她那雙平靜無瀾的眼睛的時候,忽然間覺得那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我記得去南夏的時候,剛好是春夏交接,那季節,琉璃的天氣還是很舒服的,但是南夏已經很熱了,而且經常下雨,南夏的人因爲生存環境不好,對琉璃的人極爲仇視,我是被人引到那個地方的,因爲每天都有死人,一旦下雨,那裡的空氣全都是屍體腐爛的氣味,我在裡面走了很久,因爲有瘴氣,一直沒能出來,就是在那裡,我遇上了現在的南夏的靈女,她叫秋慈,那時候她還不是南夏的靈女,我遇上她的時候,她正趴在地上,吃那些死人的肉,喝她們的血,她的身上和臉上都是血,我把我身上的乾糧分給了她一些,之後,我在皇靈島上和她一起呆了差不多十天,但是我之前的乾糧就只有五天不到,之後,我一直餓着,她一直有讓我吃那些人的肉,喝那些人的血,不過我堅持沒有碰,在第八天的時候,她給了我一些水,我也不知道她的水是哪裡來的,一直到現在,只要一看到她,我就會想起她吃人肉喝人血的模樣。”
許是想到了那些過往,蘭翊舒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蘇心漓覺得她應該和自己一樣在犯惡心,雖然一早就知道通往靈女的這條路不會平順,但是蘇心漓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會是這個樣子,和尋常人相比,蘇心漓經歷的事情並不算少,但不論是上輩子還是現在,她過的一直都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就算是那段時間在冷宮,她最多吃的也是吃了冷飯餿菜而已,人肉?蘇心漓單想想就覺得噁心,她覺得自己是絕對不可能那樣做的。
“第十日的時候,隱衛的首領和南夏的大長老終於找到了皇靈島,當時我已經是奄奄一息了,皇靈島上,除了那些競選靈女的女子,還有她們一直以血餵養的蠱蟲,她們人死後,蠱蟲並不會死,所以島上有許多蠱蟲,我身中蠱毒,因爲又餓又渴,我身體虛弱的很,當時都說沒救了,不過他們的大長老耐不住首領的請求,決定死馬當活馬醫,以毒攻毒,他將自己養了四十多年的蠱蟲送進了我的身體,昏迷期間,我承受了差不多一個月的痛苦才醒過來,之後,任何蠱蟲都奈何不了我了。”
蘇心漓直直的盯着蘭翊舒,她怎麼也沒想到,那樣高貴優雅的蘭翊舒居然有這樣的過往,原來曾經的他險象環生,九死一生,他會那樣憎恨文帝,無法接受他,蘇心漓覺得完全在情理之中,如果不是因爲他,他根本就不用經歷那些黑暗,所有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蘭翊舒也都經歷了,他現在再怎麼對他好,也改變不了什麼,那些痛苦黑色的記憶已經刻在了他的腦海,根本就抹不去,想到這些,蘇心漓自己心裡對文帝也開始討厭起來。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有了很嚴重的潔癖,而且有些時候,就算只是對着紅色的東西,也會覺得心裡發毛。”
蘭翊舒的聲音很輕,不過蘇心漓卻能夠完全明白他的這種痛,她曾經有段時間不也是如此嗎?去皇后的宮中也能牽扯出那些記憶,去冷宮就會痛不欲生,一顆心,完全不受控制的絞痛。
“我身體康復後,就離開了南夏,就只有上次顏宸璽失蹤,我去找他的時候,與她見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