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漓醒來之後,滿腦子都是方纔做着的噩夢,渾身的神經都是緊繃着的,心裡也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的很,根本就睡不着了,她是坐在牀上,看着天一點點慢慢放亮的,然後洗漱換衣裳。
蘇心漓醒來,吩咐說要去白馬寺之後,流雲流朱等人也沒再睡了。現在,她們幾個人中唯一會功夫的水兒離開,上次白馬寺蘇心漓遇刺的事情,直到現在她們還心有餘悸,自然不敢這樣就去,幾個人商量了一番後,流朱收拾東西,青藤命人準備馬車,流雲跑了趟定國公府,程昱凡和程鵬現在都不在家,雲氏現在最擔心的就是蘇心漓,本來希望她就呆在家裡,哪裡都不要去的,不過也知道自己未必勸得動,想了想,就讓程紹偉和程子風兩個人跟着,隨同她一起去白馬寺。上次,她是帶了百來個護衛,這次,帶了足足兩百多人,並且事先交代了看管那一帶的士兵先去查看各個路段的情況。
蘇心漓剛出門,看到程紹偉和程子風兩人還有那兩百多人,微微吃了一驚,很快猜到是自己身邊的幾個丫鬟善做主張去了定國公府,這陣仗十有八九是雲氏的意思,她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多說也沒用。也幸虧她上次才遇到襲擊,不然的話,她這依仗,必定會爲人詬病。
一行差不多三百人,隊伍浩浩蕩蕩的,沿途的百姓見了,少不得議論一番,聽說是蘇心漓的座駕,紛紛讓道。
蘇心漓起得早,卯時三刻就出發了,到白馬寺的時候已近巳時,蘇心漓上了香之後,添了不少香油錢,程紹偉程子風還有蘇心漓隨行的兩個丫鬟流朱流雲自然是跟着她的,至於其他的人,自然是歇在山腳的,蘇心漓一時半會並不準備回去,便讓寺廟裡的小和尚給那些人分派饅頭和粥,讓他們填飽肚子。
雲氏等人是這白馬寺的貴客,蘇心漓現在的身份更是貴不可言,而且和方丈還有交情,她這次救助災民的事情,琉璃上下都知道了,京陵城郊外的白馬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她隨行的人雖然多,準備起東西來有些麻煩,不過那些和尚還是應下了。
“明慧師傅呢?”
蘇心漓上了香安頓好所有的事情後,便想與明慧方丈見一面。
“我們方丈現在在誦經,不過他事先交代了我,讓我先領蘇大人您去休息。”
蘇心漓看了他一眼,緩緩道,“你領我去母親的小佛堂吧。”
那小沙彌看向蘇心漓,點了點頭,領着蘇心漓去了程立雪在世時住在白馬寺誦經唸佛的禪房。
雲氏和程鵬都愛女兒,蘇心漓是在程立雪死前的幾個月患病的,程立雪請了許多大夫,他們都束手無策,程立雪便來了白馬寺,在這裡吃齋唸佛足足半個月,之後蘇心漓還是不見好轉她纔會被方靜怡他們欺騙的,所以她死前一個月的時間有大半是呆在這裡的,正因爲如此,她離世之後,雲氏一直不肯讓人隨意踏足這個地方,並且還有人專門收拾,所以屋子收拾的整齊又幹淨。
用檀木雕鏤着的蓮花圖騰,將偌大的屋子分成了兩個房間,兩個屋子的陳設都極爲簡單,一個臥室,臥室的話,就只有一張牀,一張桌子,幾條凳子,還有書櫃和一個空置的琴臺,另外的話就是禪房,供奉着一個玉觀音,下面是一個小案臺,上面擺放着貢品,兩邊是個燭臺,地上,是兩個厚厚的蒲團,旁邊是個木魚,還有佛珠和經本,屋子裡燃着香,是那種極爲清新古雅的香氣,蘇心漓淨了手,之後便將自己一個人關在了禪房,她看着四周簡單古樸的一切,坐在了蒲團上,閉上了眼睛,四周很安靜,一點也不嘈雜,耳邊,是鐘鳴的聲音,一下下敲着,彷彿能洗滌人心,她拿起放在桌上的木槌子和佛珠,一下下敲在木魚上,然後唸經。
上輩子,當她沉溺在顏司明虛假的溫柔中,她是皇后,兒子是太子,這樣的榮寵無華,總讓她十分的不安心,後宮的殺戮太多,顏司明的手,外祖父還有幾個舅舅兄長的手,甚至於她的手,都沾滿了鮮血,也或許是後宮的生活太過空虛寂寞,再加上受了程立雪的影響,她的坤璃院也有單獨的小佛堂,她經常會用這種方式安撫自己狂躁暴動的心,幫助自己度過漫長的黑夜。
蘇心漓敲着木魚,轉動着手中的佛珠,聽着外面鐘鳴的聲音,煩亂的心情,一點點慢慢的平靜下來。
母親,你與哥哥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我,保佑外公他們,還有蘭翊舒,不要再出任何的事情。所有的惡事都是因她而起,所以要懲罰,便懲罰她好了。
蘇心漓午時便進去了,一直到酉時還沒出來,早上的時候她就沒吃什麼,中午又沒吃,程子風擔心她的身體,這才讓流雲去敲門,蘇心漓聽到外面的動靜,轉過身,看着外面的紅霞滿天,還有地上那豔麗的橘紅,才知道時辰不早了,她將手上的東西放回了原來的位置,這才起身出去,程子風等人見她安然無恙的出來,鬆了口氣。
“漓兒,該吃晚飯了,我都快餓死了。”
蘇心漓看着摸着肚皮,動作誇張的程子風,溫和的笑笑,點了點頭。
其實她知道,大家心中都是忐忑不安的,定國公府的女人可以得到一心對待的溫柔,但是她們同樣承受着一般人不會明白的擔驚受怕,她們該是害怕戰爭的。
蘇心漓和程紹偉程子風一起,剛用了齋飯,就有小沙彌來找蘇心漓,說明慧師傅要見她,蘇心漓便跟着他一起到了明慧師傅的禪房。
“師傅就在裡面,蘇大人請。”
蘇心漓點了點頭,推開房門,慢步走了進去。明慧方丈盤腿坐在小榻上,月光透過敞開的窗口照射了進來,也帶來了初秋的涼風,屋子裡的燭火在風中左右搖擺,卻始終沒有熄滅,那光亮灑在他的臉上,襯得他越發的慈眉善目,那雙眼睛,更透着股說不出的通達智慧。
蘇心漓進屋後,看向明慧,行了禮,而後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好一會,蘇心漓沒有說話,而明慧也沒有開口,兩個人靜靜的做着,四周圍安靜的可以聽到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上次的事情,還沒來得及感謝明慧方丈呢。”
蘇心漓說的,自然是這次水患,明慧出面,說她年幼無法承受如此貴氣一事,讓她有幸‘逃過一劫’,蘇心漓很清楚,這次的事情演變下去,到時候會變的很棘手麻煩,一般人出面的話,沒有說服力,像明慧這樣的得道高僧是最好的選擇。
明慧的神情未變,依舊極爲的祥和,對着她點了點頭,“舉手之勞,蘇大人這次讓數萬百姓免受災亂之苦,才真正讓人敬佩。”
蘇心漓只是淡淡一笑,明慧能看出她重生,自然也能夠猜得到,她這次之所以能那些朝廷大臣所不能,不過是因爲她的未卜先知,然後事先做了大量準備罷了。
“蘇大人的心,不靜。”
蘇心漓抿着脣,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她的話。
“現在,可平靜一些了?”
方纔在程立雪的小佛堂時,確實平靜了許多,可只要一想到蘭翊舒的事情,一顆心,就又躁動不安了起來。
“昨日,我做了個噩夢,我夢到蘭翊舒他出事了。一直以來,我都以爲他會好好的,從夢中驚醒之後,我便再無法入睡了。”
正是因爲沒有任何的思想準備,所以當某一件可能對他造成傷害的事情發生,而他又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的時候,她纔會如此的憂心。她知道,自己現在還有很多事情都沒做,也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處理,這其中包括一些她自己本身就很想做的事情,但是現在,她卻沒半分那個心思。
“從重生到現在,已有大半年的時間了,想起前世種種,我常常會覺得那只是一場虛幻的噩夢,不過因爲它太過真實,我總害怕,夢中那些我不願意發生的事情會重演。”
蘇心漓之所以會迫不及待的想要來白馬寺,就是因爲她覺得明慧是她現在唯一一個可以肆無忌憚傾訴的對象。
明慧嘆了口氣,“世事如棋局,不執著方能安定。”
蘇心漓抿着脣,不贊同的搖了搖頭,“如果所有的一切都還按着上輩子的軌道運行,那我的重生,又有何意義?就是爲了親眼看家人被殺嗎?然後再次承受那生不如死懊惱悔恨的苦楚?老天既讓我重生,那就是讓我逆天改命的。”
蘇心漓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極爲堅定。
“那現在成功了嗎?”
明慧盯着蘇心漓,淡淡的問道,蘇心漓側身看向窗外的圓月,“或許吧。”
上輩子,這個時候,方靜怡和蘇妙雪還有蘇志明他們早已是風光無比,但是現在,除了一個蘇志明,其餘的人皆是落魄無比,他們的命運,多多少少都因爲自己改寫了,但是沒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結果會怎麼樣?所以,她纔不敢懈怠。
“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就像你的重生,或如你所言,老天也看不慣那些人的作爲。你擔憂也好,傷感也罷,蘭公子已經離開了京師,你這樣,於他而言,並無任何用處,你既還未成功,那必定還有許多事情未做,你又何必執着與此?”
明慧看着蘇心漓蒼白消瘦的小臉,嘆了口氣。
蘇心漓蹙着眉頭,苦笑了一聲,“方丈,你是不是覺得很傻?前世,我因爲一個情字,一個男人,害了身邊所有的親人,最後也落得慘死的下場,但是現在,我卻還逃不開一個情字。”
不論是文帝還是賢妃的反應,都給她一種很強烈的預感,今後,因爲蘭翊舒,她的人生,必定也不會平凡,不論她怎麼想要逃開,或許,很多事情,都會按着上輩子的軌道運行,無法避免,但最可笑的是,便是如此,她也不想改變自己的決定,她想要守護的,除了定國公府和顧大哥,似乎又多了一人。
在發現自己對蘭翊舒那些不該有的情愫時,蘇心漓有想過徹底的割捨,她不想有那麼多的牽絆,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做一個冰冷絕情的人,只爲保護定國公府和顧大哥還有復仇而存在,她想讓自己的心堅硬如鐵,那樣的話,應該就不會像上輩子那樣受到傷害了,不過現實和她想象的似乎存着很大的差距。她還是動了情,而且對一些不該有的人動了惻隱之心,很多時候,蘇心漓覺得,自己的心情極爲複雜。
“方丈,蘭翊舒他,會出事嗎?”
“你既有逆天改命的心思,多一人少一人,又有何妨?凡事,盡了人事,再聽天命,便可問心無愧。”
蘇心漓再看向明慧,忽而就笑了,那淡淡的笑容,在橘黃的光下,蒙上了另外一層光亮,多了幾許釋然。
因爲蘭翊舒的事情,因爲害怕失去這個人,從昨日到現在,她一直都寢食難安,噩夢連連,不得安定,甚至原先計劃好的事情也耽誤了,並且根本就沒有去做的心思,事實上,她這樣消極應對,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用處,反而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懷。外公和二哥都去追蘭翊舒了,水兒能夠找到蘭翊舒,必定是不會跟丟的,有這麼多人保護他,蘭翊舒一定會安然無恙的,他若真出了什麼事情呢?蘇心漓狠着心問了自己這樣一個殘忍的問題,若是蘭翊舒出了什麼事,她還有定國公府,還有顧大哥他們,她的身上有太多需要肩負的責任,所有的一切,該她做的,在事情完成之前,她根本就是不自由的。但是她會爲他報仇,雖然這樣做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用處,還有她之前允諾的,非他不嫁,也會作數,等到哪一天,她想做的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她可以放心放手了的時候,上窮碧落下黃泉,天涯海角,她都去找他,償還他的情。
“我覺得蘭翊舒一定不會出事的。”蘇心漓頓了頓,盯着明慧的眼睛,繼續道:“因爲他讓我等他回來,只要我還在這裡,他就一定會回來找我。從認識到現在,他答應了我的事情,從來就沒有讓我失望過,這一次,也不會。”
明明看着她,點了點頭,似是對她話的附和,蘇心漓看了,心中更有信心了。
“明慧師傅,我在這裡陪您坐一會吧。”
蘇心漓在明慧的禪房坐了很晚纔回去,當晚,她並沒有睡在白馬寺中給香客安排的院子,而是在程立雪的小佛堂休息的,第二天一早醒來後,她親自和明慧告辭,便回了京陵城。
她,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沒做,現在,怎麼可能就此就停住腳步呢?程子風等人見蘇心漓眼底的抑鬱之色散開了許多,也跟着鬆了口氣。
“漓兒,你就安心吧,蘭翊舒功夫那麼好,外公和二哥又都去找他了,他肯定會平安無事的。”
蘇心漓點了點頭,她的鬱鬱寡歡,只會讓那些關心她的人罷了。
蘇心漓並沒有直接回蘇府,而是先去了趟定國公府,與雲氏聊了天並且一起用了晚飯纔回來,雲氏程子謙等人少不得要說一些安慰的話,不過看到蘇心漓這個樣子,心裡終歸安心了許多。
蘇心漓回到蘇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沉下來了,因爲晚上蘭翊舒不會在她的院子宿下了,水兒又不在,雲氏調配了五十個護衛,並且讓程子風和程子謙兩人住在了蘇府這邊,輪流執勤,守護蘇心漓的安全。
“蘇妙雪的事情,打探的結果如何?”
流雲聽蘇心漓問起這句話,終於確定蘇心漓是差不多恢復正常了。蘇妙雪的事情,前兩天就已經有結果了,不過最開始是蘇心漓忙,她根本就找不到機會說,這兩日,蘇心漓又因爲蘭翊舒的事情憂心牽掛的睡不着覺,她沒問,流雲也就沒說。
“據她身邊伺候的丫鬟說,葵水差不多有兩個月沒來了,而且會經常性的乾嘔噁心,但是並沒有找大夫看過,所以現在還不知道,不過我找人問三姨娘打探過,三姨娘也說錯不了。”
蘇心漓點了點頭,沒有找大夫並不奇怪,這估計是三姨娘的緣故,蘇妙雪用那凝露膏已經好幾個月了,若是找大夫的話,必然會查出問題,方靜怡懷過三個孩子,應該是知情的,但是現在,因爲她只是個通房,而且經常說一些蘇妙雪不願意聽的話,蘇妙雪已經很少和她來往了,倒是對給她凝露膏讓她祛掉臉上疤痕的三姨娘走的很近,若非發生了這次水患,三姨娘估計已經被擡正了,不過現在她也和正室差不多,蘇妙雪是一心指着她扶正後自己可以成爲相府嫡女,所以對她是言聽計從。
“哦,蘇妙雪是如何打算的?”
“三姨娘說她現在很猶豫,她想留下這個孩子,但是五皇子要等她及笄才娶她進府,蘇妙雪現在才十四歲,距離她及笄還有差不多一年的時間,她肚子裡的孩子,如何能等得住?這件事情,五皇子目前應該還不知情。”
蘇心漓只是笑着,淡淡的哦了一聲,她現在都沒找大夫,都還沒確定是不是懷孕了,哪裡就敢找顏司明去說了?不要說顏司明瞭,估計蘇博然和方有懷他們到現在都還被矇在鼓裡呢。
“皇上現在就只有兩個皇孫,這個孩子也是五皇子的第一個孩子,若是生下來的話,蘇妙雪說不定就可以母憑子貴了。”
蘇心漓輕笑了一聲,擡頭看向流朱,臉上的笑意更濃,“就這樣告訴三姨娘,讓她想辦法勸蘇妙雪留下這個孩子,至於蘇博然,這件事情是時候讓那個他知道了。”
蘇妙雪用了大量的麝香,她肚子裡面的孩子應該不會超過四個月就會流掉,若是現在停用凝露膏,這個孩子或許還能保得住,但十有八九是不健全的,她並不認爲蘇妙雪會是個好母親,更何況,顏司明怎麼可能讓這個孩子出生時時提醒他戴了綠帽子的事實呢?所以這個孩子,註定是保不住了,但是蘇妙雪,若是錯過這次的機會,今後你便是想當母親,都不可能了,不過她相信,這件事情,一定可以給顏司明很大‘驚喜’的。
流雲應了聲是,正準備下去辦蘇心漓交代的事情,蘇心漓忽然牽住了她的手,流雲回頭,疑惑的看向蘇心漓,“小姐,還有事嗎?”
蘇心漓沒有回答,指了指旁邊的位置,示意流雲說下。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顧南衣在沙洲縣處理河道的時候,發現了一百多具屍體的事情,蘇心漓私下是告知流雲知道的,那一百多具屍體,明顯就是清河縣的人,這其中,可能還有流雲的親人,但就算是如此,流雲這段時間還是一直因爲她的事情忙碌。正所謂能者多勞,因爲她會的事情比較多,人有沉穩細膩,所以蘇心漓很多事情都交給她處理的,她也做的很好,正因爲如此,蘇心漓對她才更加的放心倚重,當然,還有讚賞。她知道,她心中必定是悲痛的,就算這件事情已經發生好幾個月了,有些傷痛,會一直埋在心底,沒有想到還好,輕輕一扯,就會很痛。這段時間,流雲是在壓抑心中的痛替她做事。
“我已經讓顧大哥將那些屍體重新掩埋了,等顧大哥這次回來了,你家人還有同縣的人,他們就可以昭雪了,到時候你也可以報仇了。”
蘇心漓忽然有些羨慕起流雲來,或許過不了多久,她的仇就可以報了,但是她的仇人,現在卻過的很好,並且處在威脅之中。
蘇心漓已經得了信,顏宸璽和顏玉勳還有顧南衣他們並不是一塊回來的,顏宸璽在前,所以這次遭到刺殺的就只有顏宸璽一人,所以顧南衣他們並沒有出事,目前他們兩個正四處搜找顏宸璽的下落。不過顧大哥暫時還沒有找到那羣賊匪,但如果有死而復生的林景作證的話,蘇志明是狡辯不了的,尤其,大理寺監獄那些人也是一個證據。
“小姐。”流雲聞言,紅了眼眶,起身跪在了蘇心漓的跟前,輕輕的哭出了聲來。她很清楚,若是沒有蘇心漓的幫忙,就憑她一人之力,估計報仇還沒成功,就被那些人給害死了。
“你這是做什麼?”
蘇心漓忙將她扶了起來,然後單手託着下巴,看向她問道:“你報了仇之後,想做什麼?”
流雲擦了擦眼淚,一臉的堅定,“奴婢一輩子伺候小姐,報答小姐的恩德。”
蘇心漓笑出了聲,真是個傻丫頭。
“一輩子伺候我有什麼好的,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你若是碰上喜歡的,只管告訴我,我會替你們做主的。”
流雲想說不用,蘇心漓揉了揉眼睛,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流雲道了聲是,轉身離開,剛出去,就看到門口守着的程子風,“漓兒她怎麼樣了?”
流雲嘆了口氣,“小姐她,累了。”
將那麼大的擔子都抗在自己一個人的肩上,便連傷心難過擔憂的時間都不給自己,怎麼可能不累呢。
“四公子晚上守夜嗎?”
程子風嗯了一聲,四下看了一眼,在蘇心漓門口的位置坐下。
“我先去處理點事情,四公子要吃什麼,我等會回來的時候去廚房給您取。”
守夜,就是一整個晚上都不睡覺,蘇心漓是捨不得自己的兄長這樣辛苦的,不過雲氏堅持,程子風和程子謙兩人都樂意,她說什麼也沒用,不過一整個晚上守着,肯定是很累了,也必定會餓。
程子風點了點頭,“你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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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心漓吩咐了這件事情後的第三天,上次燙傷了手負氣離開的蘇博然再次登門,比起上一次的氣勢洶洶,這一次他的態度明顯溫和了許多,不但如此,他還帶了滋補類的藥材,蘇心漓笑了笑,終於有點求人的自覺了,知道放低姿態了,這在蘇博然身上,絕對是很大的進步。
蘇心漓照例讓下人將他引到上次見面的客廳,蘇博然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緊擰着眉頭,黑眼圈很重,看樣子,蘇妙雪懷孕一事,已經讓他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好覺了。
“父親。”
蘇心漓福了福身,和上次一樣,態度恭敬。雖然她心裡對蘇博然這人不喜,不過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她再怎麼樣也不會表現出來的,等大家都覺得蘇博然這父親太過混賬,做他的女兒是件不幸的事情,她再脫離關係,自是不會有任何的影響。
蘇博然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親自扶起了蘇心漓,比起上次的單刀直入,直奔主題,他這次與蘇心漓寒暄了許久無關緊要的事情,並且還關心起了她的病情,蘇心漓配合着,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過了好半天,蘇博然才做出一副爲難的樣子,然後蹙着眉頭,嘆了口氣,“漓兒,有件事情,父親不知當說不當說,不過不與你說,父親又不知道找誰商量。”
商量?分明就是想讓她幫忙吧。
“哦?”
蘇心漓淡淡的應了一聲,態度冷的讓蘇博然生出了幾分尷尬,更有種想要動怒的衝動,不過想到此行的目的,他還是忍着。
“什麼事?”
蘇博然看了眼安立在左右兩旁的下人,面色越發的爲難,蘇心漓瞭然,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有事求人的時候,不但姿態放低了,還似乎客氣了不少。
“你姐姐她——”
蘇博然說着,又嘆了口氣,一副憤慨的樣子,氣的臉都紅了,“我實在對不起故人啊,將她教成這個樣子,她,她,她懷孕了。”
雖然蘇妙雪掛着的是相府養女的名義,不過是在相府長大的,而且蘇博然對她的寵愛也是很多人都知道了,她現在懷孕,還未婚先孕,蘇博然那就是教女無方,面上無光了。
“未婚先孕?”
蘇心漓故作出一副驚訝的樣子,驚呼出聲,也很快意識到這不是件光彩的事情,自己的聲音又有些大了,忙捂住了嘴巴。
“這樣有傷婦德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那可是要浸豬籠的。”
她學着蘇博然,也嘆了口氣,“可若是打掉的話,對身體傷害也太大了。”
“所以爲父才和你商量啊,我原是準備將這個孩子打掉的,但這畢竟是一條生命——”
蘇博然搖了搖頭,一副惋惜的樣子,看的蘇心漓差點沒笑出聲來,她倒是不知道,這蘇博然何時成了如此慈悲之人了。
“她是個拎不清輕重的,死活不肯打掉,漓兒,我知道妙雪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但你們畢竟從小一起長大,這麼多年的姐妹,這件事情,我實在不知道找誰幫忙了。”
對蘇博然來說,蘇妙雪最拎不清的並不是她不肯打掉這個孩子,而是她至今都覺得顏司明對她是有愛的,她想將自己懷孕的事情告訴顏司明,然後讓他贏取她過門,這事,蘇心漓也是知道的。所以說,一個人沒腦子沒關係,可沒腦子還自以爲是,那真的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蘇博然哀求的看向蘇心漓,他這樣的態度連蘇心漓都有些意外。
蘇博然心中是十分不情願向蘇心漓低這個頭的,但是蘇心漓明確說了,她不嫁給太子,也不會嫁給皇子,他的其他幾個女兒,蘇博然以前沒太敢指望,現在,也沒抱多大的希望,蘇心漓以前他管不住,現在更是掌控不了了,蘇妙雪現在是側王妃,他現在就巴望着太子活不了多久,到時候李家和皇后他們十有八九會扶持五皇子,五皇子成爲皇帝的可能性並不是沒有,這個孩子,可是他的長子啊,將來也是有可能繼承皇位的,國丈,而且還有個當皇帝的外孫,單想想蘇博然就覺得心花怒放,所以也管不了那些了,一心只想着將這個孩子留下來。
但如果顏司明和蘇妙雪兩人是真心相愛的那還好,大不了就將兩人的婚期提前,蘇妙雪雖然沒有及笄,但已經十四歲了,本朝還有十二歲就嫁人的呢,所以年齡不是問題,不過最要命的是,顏司明是被設計纔會娶蘇妙雪的,他根本就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如果不是因爲蘇心漓脅迫,他根本就不會娶蘇妙雪,既然蘇心漓能成功制服他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至於蘇博然,膽小怕事的他怎麼可能有那個膽子?思前想後,他就只有找蘇心漓了。
蘇博然完全忘記了,顏司明不僅僅是不願意娶蘇妙雪那麼簡單,他甚至懷疑她的清白,而且他們發生關係那晚,顏司明咬定,這個孩子並不是他的。
“蘇妙雪想要這個孩子?”
蘇心漓喝了口茶,淺笑着問了聲,蘇博然不住的點頭,蘇心漓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歪着腦袋看向蘇博然,“不過,我憑什麼要幫她?”
蘇博然聞言,臉上的笑意,瞬間就僵住了,臉板了起來,“漓兒,你說你不想嫁給太子,爲父有勉強你嗎?我尊重你的意思,你也應該有所表示吧,這對你來說,又不是什麼難事。”
投桃報李嗎?他們,有那個資格嗎?就她和顏司明之間惡劣到不能再惡劣的關係來說,這對她而言,確實就是舉手之勞,但是這件事情對蘇博然來說卻是想做又幾乎難以完成的事情,她怎麼可能輕易應允?而且,如果事情真的按照她的計劃進行的,估計到最後,蘇博然還得找她算賬,因爲到時候,他丟了老臉是一回事,他一心期待的那個孩子,也留不住。
“父親,你我同爲丞相,你的官職還比我大,爲什麼您不親自去找五皇子呢?相信他一定會賣個面子給你的。”
“你是不願意幫爲父了嗎?蘇心漓,你現在確實是本事了,翅膀也硬了,不過你別忘記了,我還是你的父親,你也已經十三歲了,你的婚姻大事,我還是可以做主的,我答應你,只要你替我辦成這件事情,今後你想嫁給誰就嫁給誰,我不會再插手你的婚事了。”
蘇心漓挑眉,居然肯讓步這麼多,雖說她的婚事,就算蘇博然想插手也未必能,他也是典型的言而無信,不過他肯這樣說的話——
“口說無憑。”
蘇博然惱火的瞪着蘇心漓,因爲氣憤,劇烈的咳嗽了幾聲,臉都紅了,“你是不相信爲父嗎?”
相信你?一個心怎麼都捂不熱的人?可能嗎?
蘇心漓向後斜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向蘇博然,蘇博然怒火中燒,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來人,筆墨伺候!”
蘇心漓笑,重複了一句,很快有下人送上了筆墨,蘇博然寫上了字據,並且在蘇心漓的示意下極爲不情願的摁下了手指印,蘇心漓拿起來,滿意的看了一眼,然後收好。
她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爲了氣蘇博然,而她這樣的無心之舉,卻爲她將來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現在父親和我說一下大致的狀況了。”
蘇博然有些猶豫,可在蘇心漓澄澈如鏡的目光下,還是將相府幾房的態度都說了,包括蘇妙雪那自以爲是的讓人跳腳的態度,蘇志明估計和顏司明相處了一段時間,深諳他的脾氣,所以態度是唯一一個爭取的,要求將孩子打掉,方靜怡暫時站在了他一方,也因此,蘇妙雪和方靜怡的態度更差了,至於相府的其他幾個姨娘還有庶女,這件事情,他們目前還不知道。
“好了,我會盡量讓父親‘得償所願’的,讓妙雪姐姐與五皇子早日成婚的。”
“不是儘量,是一定。”蘇博然口氣並不是很友善,態度更是強硬。
“只要你們配合,我一定讓妙雪姐姐嫁給五皇子。”
蘇心漓再次強調了一遍。
如果只是成婚,她還是可以幫忙的,當然,這個,也是她想做的。至於其他,譬如說讓那個孩子安然無恙的降生之類的,就不歸她管了,到時候出了什麼事,她可不負責任。
蘇博然聽蘇心漓這樣說,才滿意的點點了頭,不過一雙眼睛透着的還是濃濃的不滿。這個女兒,居然敢對他放肆,就先讓她和定國公府猖狂,等到來日他做了國丈,他的外孫做了皇帝,再找他們將賬一筆筆算清楚。便是對自己的女兒,蘇博然還是這樣幼稚又自私的態度。
“明日,你讓蘇妙雪來我府上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