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們一通作法之後,密奏皇帝,莊嬪娘娘流掉的那個孩子,是個極惡時辰懷上的孩子,天生帶有怨氣,聽聞莊嬪娘娘初孕時,也是各種不安穩,這都是惡嬰在折磨大人。幸好流掉了,否則生出來,只怕國將不寧。但此嬰怨氣不散,因皇后娘娘大病初癒,陽氣正弱,遂被惡嬰侵襲。化解之法爲將孕育惡嬰的母體送走,並將與之親近的人一併送走,否則……
話還沒說完就被皇帝打斷了,到了此時此刻他還不知道此事針對的是誰,又是誰玩出來的花樣,那他這麼多年簡直是白活了。莊嬪哪裡惹到她了,淑妃和平勝又什麼時候得罪過她了?她是不是想將母后和他也一併送走啊!甚至璃兒也挺親近莊嬪的,是不是連璃兒也要送走?
他還不知道,不涉世事的皇極寺竟然也沾染了陰謀之氣。立即宣禁衛軍將皇極寺一干人等送出宮,並讓人帶了旨意給住持,讓皇極寺上下閉門思過三個月!之後他才沉着臉往棲鳳宮去。
夏日炎炎,淑妃卻不喜用冰,偏平勝性子活潑,坐不住。除了太后、莊嬪處,她最喜歡的就是御花園的青陽臺了。勤政殿屬於前廷,往後宮中必要經過御花園的主道,正好能看見青陽臺下的情景。
此時平勝正舉着一個從未見過的偶人,正打算問問侍人們,可知道這是什麼,一扭頭看到跟着她的十來個宮女內侍,皆俯身在地,嬤嬤顫抖着說,快放下,那玩意不祥。下一瞬皇帝就到了眼前,衛林一把搶過那東西,高舉着跪拜在地,那一瞬間他覺得皇帝好像要吃人一般恐怖。
平勝也被嚇住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讓人害怕的父皇。皇帝冷聲對崔永說:“送公主回去。”
平勝呆呆叫了一聲“父皇”,就被崔永抱着快步走了。
皇帝的目光冷冷看着下跪地衆人:“衛林,問一下他們,公主是怎麼到這來,又是怎麼發現這東西的。問不出什麼來的話,就都不要來見我了。”
於是鑑元帝初期的巫蠱之禍拉開序幕。史記鑑元帝薄情,去往棲鳳宮,對皇后下最後通牒,她若不醒,他不介意換一個更識大體的皇后。巫蠱案宮中牽連出上百人,鐘太太和帛臻郡主在府中禁足一年。
皇后一月未醒,奮勇侯府上下茹素一年爲皇后祈福,最後還是念慈大師出面,說他管教不嚴,讓弟子沾染俗務,送來一串開光佛珠。更有豫貞太后從報恩寺託人送來一部手抄金剛經,直言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也不可無後,皇后命中有此劫,如今劫數將過,且當珍惜。
三天後,昏迷月餘的皇后終於幽幽醒轉。之後皇后便收納了性子,除了一心一意教養越宮璃之外,宮中諸事也多以和睦爲貴,不復從前喜樂哀怒皆現於形。皇帝對淑妃的情意都冷了下來,唯有莊嬪恩寵正隆,連帶着羅美人也沾了點光,一個月能見一兩次龍顏。
因
孩子流產的時候月份已大,莊嬪上次也傷了根本,調養了大半年身體纔好轉,直到一年後纔有喜訊傳出,同時傳出喜訊的還有羅美人。
而淑妃卻像個孩子絕緣體,再無孕事。而且還因太渴盼孩子,而出現兩次假孕症狀,之後皇帝待她再不復從前。
皇三子與皇四子僅差兩個月,而羅美人不出一年又再傳喜訊,之後生下皇五子。
除了夭折的皇二子,皇帝此時已有了四個兒子一個女兒,除了長子越宮璃漸漸隨母親的性子,時常以自己是皇長子,將來要擔當大任變得嚴肅外,三兒一女都性子活潑,聰明健康。其中長女和三兒最是冰雪可愛,皇帝最喜。
時光過隙,白雲蒼狗,孩子們一天天長大,歡聲笑語漸多,皇帝的心也將當年之事沉於心底,雨露均沾,對皇后、對淑妃都一視同仁,後宮漸漸出現一種前所未有的平和之氣。
有了上次的教訓,帛臻郡主也再不敢在宮中胡亂行事,按着規矩進宮看望女兒和外孫,再到太后面前問候一聲,說些閒話,只是看着孩子們漸多,而自己的女兒卻再無福分,心中雖遺憾,卻也不敢亂出主意了。
奮勇侯過世,鍾竣廈承襲爵位之後,鐘太太也不再時常進宮,女兒終究是別人家的人,外孫始終佔了個外,府裡還有她嫡親的孫兒孫女,自然是以他們爲主了。何況上次的教訓已經夠了。
時光讓皇帝身上的氣息更爲沉穩,更爲睿智,一眼看過去反而讓人更爲心折。當然時光也未在後宮美人身上留下痕跡,皇后依舊豔麗,淑妃依舊和煦,莊嬪更是如一汪清流,在風月的河流中緩緩流淌。羅美人也進了嬪位,按理莊嬪也應該升爲妃位了,但不知爲何皇帝就是沒有擢升她的位置。
莊家人還是無人出仕,皇帝給莊嬪的賞賜,總是被她請示過之後,轉賜給莊家去做更有益的事情。莊嬪在朝中無任何助力,心性依舊平緩一如當初。而育有兩子的羅嬪同樣無任何助力,她在作爲女官之前,更是一名奴僕,即使現在成爲后妃,兩子的地位也不如皇三子越宮景。而且她也是鑑元帝四位后妃中,面相最老成的一個,特別是生子之後,眉眼間常有一股憂愁凝結。皇四子與五子的性子也不如皇三子,眼睛總像受驚的小鹿,任何聲響都能讓他們受驚。
皇帝雖有不喜,但想的是待孩子長大些,挑個正直的師傅,好好教導就是了。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風平浪靜之下的暗涌正在孕育,掀起的瞬間,他便再次嚐到喪子之痛。
越辳是先皇最小的孩子,因生母出身不高,之前只得封西郡王,但他生母早逝,算是長在太后身邊的,與越宸最是親近。先皇過世後本就該離京去藩,但太后憐惜,就多留了他幾年,現在國泰民安,西郡又有陸老將軍坐陣,太后有意指婚陸芳塵,於是在越辳十五歲再次提出要前往西郡時,皇帝和
太后都同意了。
這天的宴會算是生日宴,也算是送行宴,除了宮中至親,皇帝還邀請了幾位德高望重的叔輩王爺進來。
因爲皇五子近來身體不適,羅嬪帶着皇四子在席上露了一面,便着急趕回去照顧。皇四子卻喜歡這樣熱鬧的場面,央求着母妃留他下來跟三哥、姐姐一起玩,等席散了再回去。羅嬪略爲難,想着感情是自小培養起來的,她不求兒子們將來如何顯貴,只求將來得個閒散王爺的稱號,平安到老就行了。淑妃、莊嬪都是性子溫和,沒有壞心眼的人,兒子跟她們的孩子交好,她自然願意。只是皇后已經警告過她,別忘了自己的出身,也別忘了她的命捏在誰手裡,還有當初提攜她的目的。這麼多年下來,她對她不管不顧,只是因爲還沒有到用她的時候,現在是時候站隊了。
皇后想把她們母子三人培養成手裡的一把刀,她該怎麼辦?她也是一個母親,怎麼對那麼小的孩子下得去手?
正猶疑間,皇后的目光淡淡掃過來,羅嬪心裡一驚。皇后下首八歲的皇長子目光與他母親如出一轍,只是落在了皇四子的身上,羅嬪慘然一笑,抱着孩子說:“四郎乖,姐姐說過要睡得早才能長得高,你不是答應過姐姐要好好睡覺嗎?現在晚了,我們明天再去找姐姐和三哥哥玩,好不好?”
皇四子目光猶疑,可是姐姐和三哥哥也還在玩啊,他們都還沒去睡。嗯,姐姐還說過,他是哥哥,要照顧弟弟,現在弟弟病了,他就回去陪弟弟吧。
看到他點頭,羅嬪直呼他懂事乖巧,告了罪便帶着他離開了。
片刻之後便有宮人來報,羅嬪和四皇子落了水!等皇帝和太醫趕到時,兩人都從水裡上來了,羅嬪一身狼狽不說,皇四子卻已經呼吸微弱。
宴請就設在御花園,羅嬪走的是近道,穿過御花園東南角往新賜的福英殿,此處有一座天然而成的石山,從中鑿出一條石階路,過了之後便是一個水塘,養了魚種了荷花,最淺的地方也有半丈深,平時鮮少人走動。現在又是晚上,羅嬪就是再着急也用不着走這條路吧?
將羅嬪和皇四子送到最近的寢殿後,皇帝看着不知何時熄滅在風中飄搖的風燈,再看看那處斷裂的欄杆,吩咐內廷司嚴查。
越辳看着眼前亦兄亦父的男人,安慰式的拍拍他的後背,笑說:“任重道遠,皇兄且珍惜吶!”
越宸苦笑着搖頭,這個世上敢這樣打趣他的人,也只有他了。笑着回:“陸小姐雖出身將門,卻是養在南方的溫婉女子,南方多文士,我等着看你這蠻人的笑話。”
越辳一臉驕傲的說:“別忘了我這蠻人是誰教出來的,我若是蠻人,那天下就沒有文明人了。”
卻不想越宸一語成讖,越辳足足花了十五年的時間,才讓他的愛人交出她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