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大山蕭瑟,與蕭瑟羣山映襯的是黃泥坪的熱鬧。
富在深山有遠親,李傳林本人是省內有名的企業家、省政協的副主席,加上他兒子又名滿天下,現在他要嫁女兒了,自然各路賓客絡繹不絕。幸好數年前毛砣在對面山上建了個直升機場,從省城機場下了飛機可以坐李家的商務直升機,遠道而來的客人才不需要受車馬之苦。
省內的客人則駕車走黃泥坪對面山上的高速公路來赴宴,建在直升機場旁邊的高速公路出口,則是省高速公路管理局做的人情。雖然收的費用還不夠給七八個工作人員開工資,但誰都知道這不是虧本買賣,即使虧的也是公家,從省局的領導到收費站的工作人員都不會吃虧的。
賓客一多,場面就大,本來只准備幾十桌的婚宴,一再加到二百多桌。這不打緊,人多好辦事,錢多也好辦事,李家不缺人也不缺錢,不要說二百來桌的婚宴,即使兩千桌的婚宴也難不到他們。
到了婚宴的那天,天公也作美。
冬日下的黃泥坪,彷彿一夜之間到了春天般,空運來的十數萬盆各色鮮花,把這個大山裡的小村落裝扮成了一個大花園,處處繁花似錦。古人都說白玉爲堂金作馬,李家明沒辦法將一個古色古香的村落變成金碧輝煌的宮殿,卻能命令百花在冬日裡怒放。
光是把透着蕭瑟的村落一夜之間變成花園還不夠,李家明一個越洋電話便把原本很豐富的酒宴變成了奢華,也把對面山上的直升機場變成了貨遠機場,每天不停不息地降落直升機給這場婚宴運送着各類名貴食材。
據蔡伯和柳主任說國宴用的是五頭鮑,而且是人工養殖的,這場婚宴用的是澳洲野生四頭鮑,擺在祠堂裡的那十幾桌甚至用的是雙頭鮑、一頭鮑;深城的中檔酒樓裡一隻一斤半的龍蝦要賣上千塊錢,還不能保證產地,酒席上用的是西班牙的Palamos紅蝦,跟着龍蝦運來的還有一百名高級廚師。要不是怕親戚朋友們吃不慣西餐,李家明還想從法國請廚師以免可惜了這些昂貴的Palamos紅蝦……。
賓客們大多對這些半懂不懂,來作客的老蔡他們倒是懂但不說,只顧着與門生故吏喝酒品菜,倒是新新她們的眼睛亮了。要不是她們是花童,非得跑去她們外公的桌上,一嘗平時吃不到的美味。
被安排坐在文華亭外的老章他們識貨,看着圓桌中央還保持着威猛的大蝦、被服務生快步送上桌的雙頭鮑、桌上的九二年拉菲、蘇格蘭威士忌酒,再看看遠處鋪着紅地毯的稻田裡的熱鬧,不禁一陣陣發愣。這可不象老二的風格,那傢伙確實不把錢當錢,但也沒糟塌錢的習慣。
拿着新iPhone6正直播的趙世清,很滿意搶到了明天的頭條,也古怪道:“老大,老二不過日子了?”
西裝革履的章狐狸狐疑着,倒是深諳國情的老顧長嘆道:“自污爾”。
老章心裡一驚,卻又莫名其妙地一鬆,下意識道:“不會吧?”
明明是天下聞名的名士,卻幹出了暴發戶的事,快知天命的老顧心裡也鬆了口氣卻又覺得可惜,不禁掃了眼對面的醜人馬鄖,嘆息道:“什麼世道?”
“老顧,你別冤枉我!”
心頭鬆了卻又覺得遺憾的老顧撫着古樟之下的青石碑笑了笑,轉頭衝還在皺眉的老章道:“老章,這能和張氏三鳳堂相比嗎?”
兩人是多年老友,老章知道老顧的意思,看了看古樟下、長亭裡錯落有致的數十塊各色文華碑,也笑笑道:“從立功、立德、立言方面說,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最服老二就是這事,讀書他也能讀得最好”。
這羣人裡學歷最低的馬鄖爲之氣結,卻無法以牙還牙。在演講臺上他能把學歷和學力說出花來,站在代表着李家明榮譽的漢白玉石碑前,他再把那一套搬出來就是自取其辱。
等衆人在不與這片亭臺樓閣相襯的大圓桌前坐下,負責陪客的王鐵揮揮手,示意衣着得體的服務生離開,玩笑道:“各位老大,通報大家一件事,公司不準備進軍西南能源市場了。沒辦法,公司的技術實力不夠,那塊肉又太大,怕被活活撐死。”
那就是老二知難而退了,聽明白了的老章和老顧點了點頭,同爲老同學的馮剛卻嘲弄道:“鐵子,聽過那句話嗎?人心如秤,半兩之差,心明如鏡。”
這話頭王鐵不敢接,打了哈哈道:“剛子,今天的天氣很好,真是個好日子,不應該有雷霆雨露”。
這話又讓馬鄖聽了象吞了蒼蠅般難受,卻拿這一桌人無可奈何,倒是陪他來赴宴的蔡叢信接了一句,“塞翁失馬”。
“但願吧”。
看了看不遠處正熱鬧的祠堂,年紀最大的老顧知道老友夫婦正領着新人敬酒,自顧自地象喝白酒一樣把大半杯拉菲倒進嘴裡,咂吧着舌頭自嘲道:“狐狸,其實老二說得也在理,這樣喝拉菲是不是很豪氣?”
“小姐,拿兩大瓶雪碧來!”
特意從全省各地的五星級酒店調來的服務員,遠遠地古怪地看向這邊,確定沒聽錯才快步送來兩瓶雪碧;更好奇地看着這幾位聞名天下的超級富豪,而且是畢業於北大、清華、MIT的博士、碩士富豪們將冒着氣泡的飲料倒進昂貴的拉菲裡,就象十幾年前那些暴發戶、官員喝紅酒一樣。
看着杯裡正冒泡的拉菲,心情好了很多的孫維剛玩笑道:“小姐,不懂了吧?喝酒喝的是心情,品位那東西是強加於酒的。”
想起來了,網上說這些富豪們讀大學時,第一次喝紅酒就是這樣喝的,面容秀麗的服務員這才恍然大悟。
“孫總,您喝的不是酒,喝的是緬懷。”
真會說話,不愧是華灝酒店集團培訓出來的,胖得象座肉山的孫維剛笑了起來,舉杯道:“諸位,爲往事幹杯!”
“乾杯!”
這次馬鄖沒有與孫維剛唱反調,也與這幫亦敵亦友的老友舉杯共飲。
等到這場聲勢浩大、高調奢侈的婚宴結束,等到送走了各路賓客,一直陪着堂弟應酬的毛砣看着在轟鳴聲中遠去的直升機,突然道:“家明,你真是自污?”
凜冽的山風有點大,李家明沒聽清楚,“什麼?”
“你是我老弟!”
身材高大粗壯的毛砣的聲音又大了點,陪在李家明身邊的細狗、龍伢、小瘟都看了過來,等着李家明給個明確的答覆。
這是自己的堂兄弟、真正的死黨。
這些年來,從大哥、二哥到張仁和、宋小軍他們,以及現在的袁州籍學子在全國各地入仕,官場上的交際與利益輸送都是他們張羅的,這又有什麼好瞞的?
“等風來”
黑醜卻透出書卷氣的李家明笑了笑,伸出蒲扇樣的大手彷彿要抓住正吹得凜冽山風一樣,幾人臉色凝重卻會意點頭。
這書該結束了,否則就得被查水錶,謝謝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