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出人頭地,一是要膽量、二是要有眼光。
同古街上新崛起的大混混頭子王富生,這兩條都符合,所以他從一個小混混頭子,逮住一個機會就蹦成了新的江湖霸主。
這還不夠威風,不夠風光!
小名叫毛伢的王富生跟在李家明後面,看到老大如何翻手雲覆手雨,說笑間就將以前的江湖霸主送進監獄,他的野心進一步滋長,已經不滿足在小小的同古街上稱王稱霸了,也想混得有頭有臉。自己沒那本事,那就要緊跟有本事、講義氣的老大!
當得知李家明去見大領導,有幾分腦子的毛伢本能就猜想有大事要發生了,連忙帶着堂兄跑來湊熱鬧,還帶來了一堆夜宵討好表叔們。山裡男人都喜歡喝兩杯,李傳猛他們也不例外,平時沒事時幾兄弟還喝點,女婿的弟弟帶來了夜宵更得喝兩杯。
半斤酒下肚,紅光滿面的毛伢連忙蓋住酒杯,陪笑道:“姑爺(父),不行不行,真不能再喝了。我酒量淺,不能跟你比。”
說起來也怪,李傳猛看不上那個外憨內精的女婿,卻對膽大包天的毛伢很喜歡,笑罵道:“不吃就算,洪伢呢?”
有眼色的洪伢連忙幫長輩們滿上,也把自己的酒杯倒滿,陪笑道:“嘿嘿,三姑爺(父),還能喝杯把,再多就會倒!”
“嗯,痛快!喝酒不能偷奸,但也不能醉,這一點你們兩個伢子不錯。不比得大毛,看起來是個爽快人,肚子裡彎彎繞繞的。”
當着女婿弟弟的面說女婿的壞話,也就是李傳猛這樣粗豪的人才說得出來,也說得毛伢訕笑。
扔了塊豬耳朵進嘴裡,喝得正高興的李傳猛拍着毛伢肩膀,卻教訓道:“毛伢,你還不錯,膽子大、性子硬、手也惡,是個帶種的男子人。這次跟家明賺了錢,尋個正行做,莫在街上混了,沒什麼好結果的。你看以前的老九、蚊子,還不比你現在風光?現在呢?還不是要坐牢?”
人要曉得好歹,以前李傳猛看不上大毛伢,但對毛伢可真不錯。以前在店裡做事,工資開得比別人高一點,臨去學武時還塞兩百塊錢路費給他。
這些事,毛伢都記在心裡,聽表叔這樣教自己,連忙陪笑道:“表叔,我不是特意來尋家明?他是我們的頭子,筍販完了,總要給我們安排個正事吧?你不曉得,這幫伢子裡,也就是洪伢、廟伢懂點事,其餘的都是幫只曉得打架的蠢貨。
要是家明不尋個正事給大家做,這幫蠢貨手裡又有錢,肯定不是耍錢就是去嫖貨!”
有點心眼的毛伢這話說得李傳猛他們連連稱是,山裡人不比城市裡的人,婚喪嫁娶都在極小的範圍內,隨便兩人往上扯三代,都能攀上點親戚關係。不講李傳猛、李傳民兩人娶的就是王家女兒,就連李傳健、李傳祖他們都能跟遊沅王家扯得上關係。
“毛伢,傳林廠子裡要招人,有四百多塊錢一個月,比店裡還高,你們想去不?”
哪會願啊?以前四百塊錢是高工資,可現在莫講毛伢,就是洪伢跟着李家明販兩三個月筍,就最少賺萬多兩萬,哪還會願意去當工人?
知道這幫伢子德性的李傳健見毛伢不好回答,笑了幾聲幫腔道:“大哥,你莫替他們操心了。他們既然認家明當頭子,家明肯定會安排好他們的。”
“也是,只要有家明管着,這幫伢子也走不上歪路。”
沒一會,柳老師和李傳林父子回來了,腦子靈活的毛伢見領導臉色不好看,連忙拉着洪伢起身,託詞去街上再買夜宵。
“怎麼樣?”
還在生悶氣的柳老師端起酒杯,一口乾掉那一兩多四特酒,不滿道:“還能怎麼樣?傳林有本事啊,跟領導都罵罵咧咧,還想把你們李家的祖墳遷回修水咧。”
“傳林?”
“大哥,沒事沒事”。
剛纔還蠻橫無理的李傳林,親手幫柳老師倒了杯酒,陪罪道:“柳老師,對不住對不住。我也是沒辦法,要是再跟縣刨花板廠那樣,我們還不得吃大虧?”
“算了吧!你不就是想拿領導當踏腳石,讓大家以後都讓着你,不敢隨便拿捏你?這麼夜了,你還故意吵得那麼大聲,不就是想那些服務員聽到,幫你去到處宣傳?莫以爲只有你聰明,人家能當那麼大的領導,不會比你更蠢的!”
被拆穿小伎倆的李傳林訕笑幾聲,自罰了三杯,難爲情道:“柳老師,我也沒有辦法啊。送禮不是我送不起,而是不想送。我憑本事吃飯,憑什麼對一幫不幹正事的雜種低三下四?哎,也只有霸蠻些,讓大家都顧忌幾分,不敢過於爲難我。”
“算了,不跟你計較這些破事了,給我交實底!幾百個人的飯碗,要是沒個實底,哪個敢下狠手?”
沒了大領導在場,剛纔還牛皮哄哄的李傳林講了實話。
“柳老師,剛纔的事,你就當我吹牛皮,當不得真的。研發新產品?哪有那麼容易的事?
明伢倒是跟我提過一個小東西,應該會銷路不錯,我們一做出來你就會曉得,現在講真不行。”
不行?就你那木頭腦殼,要能想到好東西,早就組織生產了,還會拖到領導來視察的時候,纔拿出來討價還價?
柳老師眼光掃向默不作聲的李家明,沉聲道:“家明,幾成把握?”
這事李家明敢打包票,嘿嘿笑道:“柳老師,你儘管放心,保證十成十!我耶耶明日就會打電話給我姐夫,讓他在深城那邊幫着採購設備,只要我耶耶把工序的事琢磨好,馬上組織生產。”
相對李傳林這樣的所謂直腸子,柳老師更相信曾經逼得曾寧生差點哭,又能讓曾寧生、林全保把他當菩薩供,還敢掄磚頭打翻陳和生的李家明。
“還有呢?”
“張叔叔回來後,就跟他商量,請他去推銷。他會搞關係,能以最快的速度打開市場。我們生產出來的東西,短時間不愁銷路,但不要半年肯定有人會跟風。只要有人跟風,馬上降價,降到這行沒有了暴利。沒有暴利,自然就沒那麼多人敢跟風,大家都能賺個辛苦錢。”
這都是正事、大事,這伢子安排得也夠果敢、周全,吃了定心丸的柳老師繼續詢問道:“市場規模有幾大?能不能並掉四個廠?”
李家明笑而不語,仿造東北人的產品,利用運輸成本賺一票,還能將後繼手段想好,這已經夠妖孽了。再講下去,那就不是妖孽而是神棍。
對這一行熟得不能再熟的李傳林,見兒子被問倒了,接過話頭道:“柳老師你放心,我是做這一行的,要是你們能提供擔保,先把廠子給我們、延後付款,莫講本縣幾個廠子,再多幾個我們都吃得下!”
這是牛皮,但柳老師依然信,這世上沒有把自己的錢不當回事的人,人家敢吹這牛皮,就肯定會心裡有幾分底氣,最起碼兼併掉林業系統這四家廠子是沒問題的。
“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柳老師一仰脖子,將李傳林陪罪的酒一口乾掉,將杯子重重頓在桌上,起身就去向蔡書記、鍾縣長彙報。
爲什麼不找曾書記?
幾事不密則成害,那是個當官的人,不是做事的人。更重要的是,官至正科級,想再往上爬,他已經沒多少作用了!李傳林爲什麼在大領導面前說話那麼難聽,就是防着這些要政績、要人脈、要面子,唯獨不要本地利益的領導。
正在賓館裡看文件的蔡書記,也在等着柳大局長,他在官場上打滾二十多年,什麼樣的伎倆沒見過,李傳林那點小伎倆他能心裡沒點數?
不過,被人利用了一把的蔡書記並不生氣,尤其是司機將兩條‘大中華’的‘土特產’拿進來後,他對李傳林的作派更欣賞了。做實事的人不比當官的人,一定要霸得蠻又要圓滑,還得膽大敢闖!那傢伙不錯,敢跟自己玩花樣,又禮數週全,難得的是還有能力,這樣的人只要運氣不錯,應該能幹成一番事業。
等鍾縣長、柳局長敲門進來後,蔡書記放下手頭上的文件,指了指茶几上的兩條‘大中華’,打趣道:“老鍾、本球,幹得不錯,賞你們了!”
當着出主意人的面拒收禮物,饒是柳局長臉皮夠厚,也不禁紅了起來,連忙解釋道:“領導,本來我是讓他買點茶葉之類的,哪曉得那就是個憨貨,說禮輕了送不出手。”
蔡書記扔了兩支‘大中華’過去,順手將兩條煙也扔了過去,玩笑道:“沒事,我的公務煙都抽不完,難道還拿去賣啊?”
“那我就不客氣嘍,還是老領導大方。”
這煙貴啊,哪怕是一縣之長也只是上面來客時,纔拿一包出來待客。老領導給條煙,這是給自己的體面,鍾縣長笑眯眯地接着。
見領導拿了,柳局長這纔敢拿,受寵若驚道:“那就謝謝蔡書記打賞,領導,剛纔我去找了那憨貨,話沒套出來,不過得了個準信。他們確實在準備上新產品,而且市場前景應該相當不錯,正想着去採購新設備,過完年就組織生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