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就算顛沛流離,命運就算曲折離奇,命運就算恐嚇着你做人沒趣味。
別流淚心酸,更不應捨棄,我願能一生永遠陪伴你!命運就算顛沛流離,命運就算曲折離奇,命運就算恐嚇着你,做人沒趣味。別流淚心酸,更不應捨棄,我願能一生永遠陪伴你哦~~。’
突然震耳欲聾的音樂,把正和周公聊天的李家明吵醒了,不好意思地擦了下垂在嘴邊的口水,見那個一臉青春痘的司機正看着自己狹促地笑,他也‘嘿嘿嘿‘傻笑起來。
惡作劇的司機衝李家明做了個鬼臉,操着港腔普通話打趣道:“哎,夢見吃咩(什麼)了?”
“板栗燉雞”
司機的話問得夠快,李家明的回答也夠快,引來準備下車的王老師的莞爾一笑。
“就到了?吳叔叔呢?”
吳建國不在車上了,司機就風趣了起來,伸手把車載音響關小了,把車熟練地停在陳舊的知青旅社‘門口,玩笑道:“後悔昨天沒認乾爹了?”
如果嚴厲的王老師和兩個小朋友不在車上,李家明不介意跟司機開開玩笑、鬥鬥嘴玩。但現在,他只能撓着頭傻笑,跟着王老師下車,還不忘跟人道謝、道再見,象足了一個有禮貌的好孩子。
“阿明,等一下!”
司機跳下車叫住了李家明,把他拉到離王老師他們遠點的車頭,小聲道:“阿明,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哥求你個事,能不能時常來看看我舅舅?”
舅舅?這年輕人不是吳叔叔的司機?
“啊?我“,一時間,李家明不知如何回答。人家是大人物,自己只是一個山裡孩子,實在是不想高攀啊。
見這早熟而且有點小骨氣的小孩支唔,年輕人連忙小聲解釋道:“阿明,這麼跟你說吧,你長得很象我十幾年前去世的表哥。”
十幾年前?哦,應該是自己象他表哥小時候的樣子,李家明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那天在鄉上時,吳建國用那種眼神看自己,還想讓自己認他當乾爹。合着就是自己長得象人家死去的兒子,看着自己就想起了他兒子,恐怕買野蜂蜜、今天的偶遇都是刻意安排好了的。
吳建國的外甥還是太年輕了,見李家明不說話,連忙道:“阿明,要不這樣吧?我聽說你二伯在工地上打小工,你只要答應多來看看我舅舅,我就幫他找個好工作,工資高又輕閒,你覺得怎麼樣?還有你父親、四叔在廣東打工,我也可以幫他們找份好工作,只要你常來看看我舅舅就行。”
嗯?他們倒打聽得夠清楚的,李家明無語地看了這年輕人一眼,暗歎了口氣。有錢人總是習慣俯視窮人,卻不知窮人也有窮人的骨氣,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接受施捨的,哪怕他們是出於好意。
“不用了,大哥哥,我母親也去世了,我知道失去親人的痛苦。我歡迎你和吳叔叔去我家作客,但希望你不要打擾我們的生活。大哥哥,生在富裕家庭是一種幸運,但清貧人家未必不幸福。”
年輕人愕然,他昨天看到了李家明不貪心、不攀高枝,但萬萬沒想到,這個山裡孩子居然會說出一番他理解不了的話來。等李家明轉身走出十幾米,年輕人才追上去拉住他,急切道:“阿明,那你這是答應了?”
“嗯”
“太好了,我叫董昊,你以後可以叫我阿昊哥或是昊哥,大佬(大哥)送你個禮物!”
董昊親熱地摟着李家明的脖子,半抱着來到駕駛室旁,從司機座位旁的儲物箱裡,拿出個上面還插着耳機、九成新的黑色‘索尼‘單放機,還有幾盒沒拆包裝的英語磁帶、幾節‘東芝‘充電電池、充電器,一股腦塞到他手裡。
“阿明,我聽王老師說,你的成績很好,還開始自學初中的課程了。哥從小不喜歡讀書,初中畢業就去了當兵,退伍後一直幫我舅舅開車,但哥喜歡讀書人。這機子送給你學英語,我跟你說,英語那東西一定要好好學,我舅舅說以後要賺外國人的錢,英語不好可不行!”
李家明再次無語地看着這位被逼着認的大哥,送自己禮物是真,恐怕藉口不想學英語也是真。不過,這單放機自己還真需要,既然決定要花七年時間拼個清華、北大,就得想盡一切辦法彌補天資上的差距。
“那謝謝昊哥,我走了。”
李家明麻利地將東西,塞進只放本《鹿鼎記》和兩支鉛筆的書包裡,轉身就想去追王老師他們。
“等一下“,董昊又打開後備箱,從裡面拿出一堆各色包裝精緻的糕點,塞滿李家明的書包,有些難爲情道:“帶回去給你妹妹她們吃,昨天她倆看蜂蜜的樣子,讓我想起我妹妹小時候。阿明,對妹妹好點,別等她長大了,老抱怨你小時候不寵她。”
董昊的話,讓李家明想起昨天小妹和滿妹可憐兮兮地饞蜂蜜,不由得心裡一陣酸楚,低聲道了聲謝:“謝謝昊哥。”
“沒事,我先走了。明天我們要回廣東,就不送你回家了。阿明,好好讀書哦。”
“哎“,李家明捂着書包答應了一聲,跑進了有些破舊的旅社。
董昊開心地開着車走了,一回到政府賓館就去了他舅舅的房間,低聲道:“舅父,我認咗奧(阿)明當細佬(弟弟),但佢(他)唔願意畀我幫佢,仲講乜‘生喺富裕人哋係一種好彩,但清貧人家未必唔開心‘。”
正坐在沙發上拿着一張相片傷感的吳建國愣了一下,隨即眼中又流露出欣慰,點點頭道:“昊仔,以後同佢(他)多多親近,呢(這)個仔(男孩)有傲骨又有天分,以後會有大出息嘅。哎,可惜。”
“哎“,董昊也傷感地看了眼照片裡的小表哥,赫然與李家明有七八分象,只是一個衣着新、童真可愛,另一個穿着陳舊、早熟懂事。哎,一向沒心沒肺慣了的董昊也暗歎一聲,幫舅舅沏了杯茶,自己去了餐廳吃飯。
這時,李家明他們也登記完了,在王老師的帶領下去房間先放東西,然後出去吃飯。‘知青旅社‘,顧名思義就知道這還是文革時的招待所,條件能有多好?
牆上的刷白已經泛黃、斑駁陸離,木扶梯、木樓板走起來吱吱呀呀,樓上要是稍用力跺下腳,樓下的天花板上肯定是灰塵飄落。住在這裡的人,要不是來這裡收購木材的,要不就是被大雪阻了歸程的山裡人,再就是李家明他們這樣,來縣城參加小學三至五年級數學競賽的鄉下老師和學生。
“成林?喲,終於教出個第一了?”
這是位很高大、長得很帥、而且很眼熟的男老師,李家明稍一想,突然想起他是誰了,下意識地看看他身後。
王老師碰到了這位老兄,也完全沒有在學校時的嚴厲,張嘴便道:“哎,我是沒生個好女兒能拍老師馬屁啊,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嘍。哎,我那童養媳呢?未來公公到了,也不出來打個招呼、請個安,白吃了我十幾年的過年豬!”
“滾!”
“你還不樂意?”
王老師一邊跟老同學玩笑着,一邊帶着李家明他們進了二樓最裡面的房間。
房間不大,也就十五六個平方米,貼着兩面牆放着四張單人牀,還有張陳舊的桌子,這樣的牀位一晚才兩塊錢。陳舊的桌子烏黑烏黑已經看不出油漆的顏色,上面放着一個紅色的舊塑料開水瓶、四個六成新的白瓷茶杯,還有一臺舊的黑白電視機。王老師用開水洗了洗茶杯,倒了四杯熱水,讓三個學生喝完水、放好書包,這才帶他們下樓去吃飯。
招待所的伙食一般,但好歹吃的是白米飯,除了一盤紅燒豆腐、一盤炒蘿蔔外,還有個看不到幾片肉的辣椒幹炒肉,以及一大碗浮着一層油花的蛋湯,這讓李家明和穿着新衣服的王聰菊吃得很滿足,當然那個身材矮小、穿着很洋氣的張紹龍有點不想吃。
吃完午飯,柳老師正好下樓打開水,王老師就把三個學生扔給他,自己上樓拎着點東西,匆匆忙忙去了縣教育局。教育局胡局長是他和柳老師的初中班主任,好不容易來次縣城,不去見見恩師於禮不合。
柳老師是崇鄉隔壁茶山林場中小學校的帶隊老師,他們那裡不通公共汽車,搭場裡的便車提前了一天來,反而沒遭什麼罪。柳老師跟王老師同班、同年,不過長得比老相的王老師年輕、帥氣多了,他帶來參加競賽的女兒柳莎莎更是長得漂亮。
對,沒錯,這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可以稱之爲漂亮了。
明眸皓齒的柳莎莎笑容燦爛,身上穿着連縣城裡都不常見的紅色羽絨衣、淡藍色牛仔褲、淺黃色小皮靴,洋氣得彷彿是大城市裡的小女孩,把與李家明他們同來的王聰菊比成了醜丫頭。
王聰菊雖然在學校是受老師寵愛的優秀學生,但也只是山裡的妹子,突然見到如此洋氣的漂亮小女孩,雖然也穿着新衣服,但多少有些自卑,拘束地坐在那看電視,天知道她看進去了沒看進去。
另一個小同伴叫張紹龍,這個矮小子家庭條件非常不錯,穿着也非常不錯,他倒不怎麼拘束,而且還滑頭得很。見電視裡面放是他看爛了的《聰明的一休哥》,而其他兩個小朋友非常喜歡看,張紹龍先問坐在牀上看小說的柳老師可不可以換臺。等柳老師點了頭,這個滑頭的傢伙就立即趁機換到自己喜歡看的《動物世界》,引來另外兩伢子的敢怒不敢言。
李家明呢,他看都沒多看這漂亮小女孩一眼,從書包裡掏出那本書皮破舊的《鹿鼎記》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如果說四哥是妖怪,這個柳莎莎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妖精,初中如何李家明不知道,那只是傳說。可她高中三年仗着她父親當林業局副局長、局長,自己又成績好、人漂亮、嘴巴甜會討好老師,那三年裡簡直是呼風喚雨。雖然李家明的‘夢裡‘有過不少青澀的、可笑的緋色幻想,但現在他不想招惹任何不該招惹的麻煩。
王聰菊的拘束讓柳莎莎很得意,但那個穿着時髦卻沒點禮貌的張紹龍讓她很不舒服,要不是兩人都喜歡看《動物世界》,她纔不會讓着他呢。當然,更讓她不舒服的是那個土裡土氣的的李家明,他居然對自己視若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