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美夢成真的狂喜摻雜着悔恨的趙樂醉了。
加入漢華研究院(北美)五年,他的世界裡只有上級、下屬,唯獨沒有朋友,連院裡的校友都對他敬而遠之,緣起只因爲當年媒體的熱炒,把他形容成了當代的陳世美。智商高達120的他也知道,他只是那條被城門失火殃及的小魚,因爲一個朋友的明星女友需要炒作,他只是那輪炒作的犧牲品。
他恨過,恨不死回國一刀捅死那個讓他聲名狼藉的朋友,但隨着那朋友越來越耀眼,他已經恨不起來了。因爲彼此之間的差距如天壤之別,那種天縱之材壓根就不是他能恨的,甚至在關鍵時刻,他還恬着臉皮跑去求尋幫助。
人生如賭局,他賭中了。憑着出色的才華,他不但加入了朋友的公司,而且迅速組建起自己的科研團隊,五年後拿到價值千萬美元的期股,而且成爲了研究院的副總工程師。
成功了,美國夢是真的,在這片自由的國土上,只要憑藉自己的努力,任何人都真的能獲得成功。可爲什麼成功之後,心裡還有難言的悔恨,稍一觸及便黯然神傷。
盛大的party散了,盡興的同事們陸續離去,已經醉了的趙樂還抱着酒瓶在那哼哼,哼的是他從母國電視裡學到的一首歌。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爲我開着。我曾以爲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她們都老了吧,她們在哪裡呀?……’
這是個內部party,來參加party的都是主人的得力干將,開始整理衛生的傭人也不打擾他,由着他獨自坐在二樓的露天陽臺上哼哼,直到他開始流着淚水時,才跑去稟報李家明。
與鄙夷趙樂的姜宇他們不同,李家明並不覺得他人品低劣,至多是在感情上有些懦弱,心懷愧疚不敢直面戀人而已。當年的事,純粹是兩個成年人之間的感情糾葛,好歹這傢伙沒有讓阮芷替他揹債務,比起那些人渣還是強不少。
可聽到傭人的稟報,去看究竟的李家明走到趙樂身後,聽着這淚流滿面的男人哼哼的歌曲不禁癡了。這歌他沒聽過,想來是一首小衆歌曲,但這男人的眼淚和歌詞勾起了他的往事。
加州的冬天很少下雪,可今天下了雪,燈光下飛舞的雪花,讓他想起了當年步行回家。這都多少年了,怎麼還象是昨天的事?
唉,男兒有淚不輕憚,只是未到傷心時。暗歎了一聲,同樣黯然神傷的李家明轉身而走。到了自己三樓的書房,落寞的李家明拉開那張從老家搬來的舊書桌,抽屜裡靜靜地躺着一架舊相機、一把舊口琴。
相機是老式的海歐125,當年應該賣160,那女孩做了兩年家務攢錢買的;口琴是她在自己那玩時落下的,後來聽自己‘琢磨’一夜,居然比她學半個月還吹得好,就送給自己了。
當年的她還說,‘你還有什麼不會的?’
當時自己是怎麼說來着?
什麼也沒有說,因爲曾春他們製作好了菌棒,自己得趕緊去幹活,所以騎車帶着她去公司幹活了。
往事歷歷,黯然的李家明拿起那把國光舊口琴,吹起了剛纔在樓下聽到的旋律,莫名的傷感瀰漫在按兒時書房擺設的書房裡。
有些事,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也回不去的。
一遍一遍又一遍,沉浸在往事裡的李家明,鬼使神差地拿起書桌上的電話,拔通了刻在腦子裡的電話號碼,直到那邊響起了疲憊的聲音才慌忙掛斷。
深夜還在做模型的柳莎莎接到電話,又被對方迅速掛掉,還以爲人家打錯了,將兩成新八成舊的手機一扔,繼續****的活。
這活不錯,能賺五百美刀呢,夠自己回國的機票了。美國人民的錢太好賺了,美國老闆也太黑了,要是自己也有設計室,這活至少能賺二千五百美刀。
剛洗漱完的楊芬華從衛生間出來,聽到閨蜜有電話進來,以爲是她關心很久了的異性,連忙豎起耳朵,可未曾想是打錯了。
“還要多久?”
“快了,沾完膠就大功告成!”
穿着閨蜜的睡衣,趿着閨蜜的棉拖鞋,打着哈吹的楊芬華掃了眼桌上那個快完工的、精巧的建築模型,隨手拿起扔在桌邊的手機,想騷擾下肯定還沒睡覺的老郭。用柳莎莎的手機去騷擾肯定還在實驗室的老公,這是她的惡趣味之一,只要來了波士頓都會這麼幹。
可拿起舊手機撥號時,楊芬華按錯了鍵,看到了剛纔打進來的那個電話號碼,睡意立即被愕然驅散。
這不是李家明書房裡的電話嗎?對,沒錯,那混蛋喝醉了,偶爾會在深夜用那電話騷擾自己和老郭他們,男的是‘我是好心,怕你尿牀,特意叫你起牀尿尿’、女的則是‘我這是替你老公查崗’。反正他想睡了,手機也就關了,大家只能騷擾到他的傭人。
“莎莎,剛纔那人說話了嗎?”
“沒,怎麼了?”
正在沾膠水的柳莎莎頭都沒回,打趣道:“別打探了,你以爲我跟你一樣?我就是個笨人,沒你那本事,學業愛情又不誤。”
那混蛋沒喝醉吧?楊芬華好奇地拔回去時,很久才傳來墨西哥腔的英語。
咦,這事太古怪了!
智商極高情商極低的楊芬華連忙打電話給老公,還在實驗室裡的老郭愕然,連忙走出實驗室去走廊裡。老郭都快四十歲的人,什麼沒經歷過?連忙小聲道:“小華,別玩了,家明會跟你翻臉的。”
“怎麼了?我又沒惹他,憑什麼跟我翻臉?我還怕他?”
“你呀,這是他的傷心事,肯定是觸景生情之下打的電話。”
這下輪到楊芬華愕然,這都多少年了,李家明那小子還念念不忘?
電話那邊的老郭苦笑不已,很多事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看似的放下,其實只是被安放在某個角落,等到夜深人靜時又會想起。十年了,自己不照樣會偶然夢迴清華,夢到大教室、圖書館、操場上、夕陽下的那個倩影嗎?
可是這些話,只能放在心裡,不能跟妻子說,老郭只好嘆氣道:“小華,家明跟我們不同,有些人、有些事他是放不下的。這麼多年來,你看他找過女朋友嗎?連胡暄那麼好的女孩,苦追他幾年又怎麼樣?”
是啊,躲在臥室裡打電話的楊芬華,小心打開房門,瞄了眼還在幹活的柳莎莎,又把房門給關上。她想起了上半年的時候,與李家明分手的胡暄哭得象個淚人,問她到底因爲什麼,卻死都不說原因。
唉,能傷害人的人,永遠是他(她)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