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就怕對方掌握了所有信息,而自己這一方兩眼一抹黑。
校服生意是李家明啓的頭,可略懂服裝行業的是曾老闆,真要談起條件來,主動權在誰手上還真不一定。若不是合同已經簽了,榧子的軟肋又被李家明捏在手裡,曾老闆還真不會鳥他。幫着出主意得份謝禮是正常的,可哪有光憑一個主意,不出一分錢、不出一分力就要分一杯羹的道理?
“家明,賬不是你這麼算的,同古這麼窮,一套校服能賣多少錢?這中間又有多少環節要打通?還有,每個學生只會買一套的,也就是說他們三年、或是五年纔買一套,你覺得銷量能有多大?”
“還有個跟風的問題,這生意沒技術難度,只要有路子太容易跟風了!”
”我是外鄉人,要是人家打通了路子,我還能做這生意?“
這些說辭都是道理,可李家明哪會吃這一套?香榧子的秘密就是籌碼,只要不突破這個底線,這一切就有得談。這也就是自己年紀小了點,凡事做不了主,又找不到合適的合夥人,否則還輪到你來撿這桃子?
旁邊的二嬸看得目瞪口呆,自己侄子也太厲害了,光看看電視就能找到這麼大一條財路?正討價還價的曾老闆也服氣,電視大家都看,但能看出生意門道來的,李家明是他遇到過最有生意眼光的人!
談生意,靠的是籌碼,談的是耐心。曾老闆有耐心,李家明也不錯,兩人糾纏到快上課,也沒談出個所以然來。李家明依然堅持要人家出八千塊錢一個月租自己兩個店面,而曾老闆只同意五千。
“家明,要上課了!”
“哦”
“家明,去上課!”
正在斤斤計較的李家明,見二嬸臉上開始不高興了,再看看曾老闆這不肯再讓的樣子,索性見好就收。這是無本生意,貨源、渠道都在人家手裡,關節也是人家跑,自己光出個主意,想佔多大的便宜是不可能的。
“行行,我們各退一步,一個店三千一個月。要不,我不跟你談了,我去找陳金淦。”
“兩千五,家明,我真的只能租兩千五的店。”
“夠了夠了,曾老闆,就這麼說定了。家明,趕緊去上課!”
李家明無奈地看着二嬸,見她開始衝自己瞪眼睛,只好舉手作投降狀,跟在等不及了的三姐、毛砣後面去上課。剛到門邊,李家明想起了柳校長的難題,他從來不把人心往好處想,連忙迴轉身來,湊到二嬸耳朵邊小聲道:“二嬸,留六千塊錢莫存,上次的事多虧了學校裡幾個領導。”
上次的事要是沒幾位領導幫忙,指不定王振國會如何,他可是工程還沒做完就要收回股份的不講究人。柳校長他們幫了忙就要謝人家,這是正理,管家的二嬸連連點頭道:“嗯”
三姐弟急急忙忙出門,到了學校前面的敬老院,見四下沒人,比二嬸心眼更多、更活泛的三姐不滿地小聲道:“我姆媽也是的,送上/門的錢都不會賺。我敢打賭,只要再說下去,四千塊錢不太可能,兩千八塊絕對沒問題。一個就是一年三千六,三年就是一萬零八百,蠢牯!”
這純屬馬後炮!李家明也很無語,但能猜出大概是爲什麼,二嬸不讓自己繼續磨下去,除了看出對方不樂意之外,或許潛意識裡不想得罪曾老闆。曾寧生不過是個外地人,卻能在崇鄉這樣極排外的地方,把生意做得紅紅火火,肯定官面上的關係極好。
還是四年前的事,給二嬸的傷害太深了,李家無權無勢還沒人,如今突然在街上做這麼一大排的房子,恐怕她開始怕有人會以強凌弱針對自己家。雖說二嬸也是本地人,孃家也有幫兄弟姐妹,但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孃家的勢力哪會那麼容易借?
不過,李家明也不失望,能讓二嬸重新揪自己耳朵、瞪眼睛,這是他這大半年裡一直期盼的事。賺錢幹什麼?還不是想讓家人過得更好?只要二嬸還和以前樣把自己當親兒子看,她高興怎麼樣就怎麼樣嘍。
“行了行了,做人要知足,知足者常樂,曉得不?”
姆媽能揪弟弟的耳朵,那就說明這小子還是以前的弟弟,正爲那萬多塊心疼的李欣華翻了個白眼,鄙夷道:“算了吧,你會知足?昨天逼人家租兩千,今天又逼人家租四千,你要是會知足,我就就,我就跟你姓!”
三姐的嘲弄,讓李家明更樂,這才象自己姐姐嘛?
“切,欣華姐,你不跟家明姓?也還不是姓李?”
“要你管啊?”
上課鈴已經響了,三姐沒好氣地踹了毛砣一腳,小跑着上樓去教室,沒心沒肺的毛砣則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嘿嘿直樂。李家明看了眼對面辦公樓裡開着門的校長辦公室,苦惱道:“別傻笑了,你幫我請個假,我去找柳老師有事。”
“哎”
柳大校長今天下午沒課,李家明得去把那事給解決掉,兩個店面已經租出了五千的天價,若是柳大校長不同意幾千塊錢了結上次的事,剩下那四個就當扶貧低價給他們先用着嘍。官場上有人走茶涼一說,他老人家高升了,拖個年把兩年,給足了他大校長的面子,自然就能跟師母們談談漲店租的事。
做人得講究,欠了人家的情,沒辦法想出別的主意,那就按別人的辦法辦,日後打交道時多長點心眼就是。
李家明到了校長辦公室,兩位校長正在商量什麼事,見他敲門進來,柳大校長樂道:“喲,就想到辦法了?快坐快坐,老陳,這伢子做生意有一套,我正逼得他想辦法幫家屬們找點事做。”
當然發財,按現在炒出來的行業,一個店面一個月租金三百是跑不了的,四個店一年可就是一萬四千四。他們那四五個家屬不做生意,把店面轉租出去,一人一年賺兩千也是穩穩當當的。
做人情,也要讓人記人情,李家明哭喪着臉道:“柳老師,我先打個電話。”
“行”,柳校長從抽屜找出鑰匙,打開鎖着電話的木箱子,連那一分鐘兩毛錢電話費的事都沒提。他可不是王成林,前任留下的規矩,只要有利於他賺人情的,他纔不會去更改呢。再說,中學不比小學,老師大多是外地人,若是放開讓人打,一個月電話費都會嚇死人。
李家明操起電話撥給董昊,用普通話道:“昊哥,上次託你買的東西,還沒買?行行,那就別買了。不是不是,錢有點不湊手。不用不用,我不喜歡借錢。”
嗯啊了幾聲,李家明又用跟董昊學的粵語,生硬道:“大佬,我喺人哋呢呢,啲嘢照買(老大,我在別人這呢,東西照買。)”
掛了電話,聽不懂粵語的柳大校長好奇道:“家明,什麼東西啊?還要託廣東人買?”
“呵呵”,演技不錯的李家明苦笑幾聲,解釋道:“我父親找了個對象,她家裡挺苦的,我想買點電器給她置點嫁妝,幫她撐撐面子。同古店裡太黑,我就託人從省城買,能便宜不少呢。”
“什麼?你”
這孩子太仁愛了,兩位校長愕然,半晌才道:“家明,你太。算了,你是個懂事的孩子,這樣挺好,挺不錯的。”
知道學生我做人不錯就好,李家明佯裝苦笑道:“柳老師、陳校長,人心都是肉長的。人家一個大姑娘又事先不知道我家會這麼快有錢,還能看上我們家和我父親,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虧待她。呵呵,我家是欠錢欠怕了,前年過年時還讓人堵在家裡沒下場(顏面掃地),有了錢就得趕緊還我二伯、王叔叔他們,莫讓人家來催。”
這孩子真懂事,兩位校長感嘆一聲,柳老師掏出包‘芝城’煙發給陳校長,看得正裝模作樣的李家明一愣。二伯、傳猛伯他們都抽這種五毛錢一包的煙,沒想到衣着得體的柳老師身上會備兩包煙,好煙待客、差煙自己抽。真是大奸若忠,古人誠不我欺也。
柳老師抽了兩口煙,這才問起李家明的辦法,他沒指望這小子能想出什麼好辦法,只是想讓他知道,靠小聰明是成不了大事的。不過,要是他真能想出好辦法來,那自己也就笑納了。胡老師能壓榨自己,逼自己不當副場長來當校長,自己當然也能壓榨這小子。
“柳老師,我真沒什麼好辦法。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您又不願意從學生身上賺錢,我還能有什麼好辦法?
要不這樣吧,我那還有四個店面,全部無償讓給師母們去做生意。店面的位置不錯,師母們隨便開個賣南雜北貨的小店,一年下來賺三四千塊錢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咳咳咳’,柳老師被煙嗆得直咳漲得滿面通紅,等緩過氣來衝李家明後腦勺就是一巴掌,破口大罵道:“你想什麼呢,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變相行賄!你這混蛋,腦子裡裝了些什麼烏七八糟的東西啊?”
啊?李家明讓他一巴掌扇懵了,人家不是衝着那些店面來的?
當老師的,不僅要教學生知識,還要教學生處世爲人的道理;碰到天分極高的,還要因材施教。
李家明極‘早熟’,也極得柳大校長器重,可昨夜那一幕還是讓他震驚了。這伢子太早熟了,早熟到連大人的心智都不如他,這樣的伢子更要好好引導,否則日後真會變成不擇手段的梟雄。
只是旁邊有個陳副校長,柳老師不好明說,只能繞着彎子來講。
“家明,老師是教書的,‘學高爲師,身正爲範’。你二伯他們幫學校修了水泥路、球場,替學校做了好事,我們感謝還來不及,怎麼還會想着索要不該我們拿的東西呢?你二伯跟王總有本事賺大錢,那是他們的本事,難道說他們賺了錢,就該分一點給我們這樣的窮人?”
嗯?李家明疑惑地看向這兩位校長,難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想什麼呢?混小子!”
柳大校長又賞了李家明後腦勺一巴掌,指了指桌上的茶杯,示意他去給自己沏茶,給陳副校長解釋道:“老陳,你不瞭解這小子吧?這小子不但會讀書,還一腦子的生意經,縣城剛開張的那家‘華府’裝修公司,就是這傢伙攛掇他幾個叔伯搞的。我是想讓他幫我想個辦法,也帶着老師家屬們賺點錢,沒想到這小子會錯了意。”
等李家明沏了兩杯茶端過來,柳大校長又繼續前面的話題。
“你這渾小子,老師還會打你的秋風?老師是怕你賺慣了輕鬆錢,日後只想着投機取巧。
家明,財富是創造出來的,不是靠巧取豪奪來的。你要是窮得揭不開鍋,乾點偷雞摸狗的事,都無關大雅,可你現在也算是有錢人了。就得目光看長遠,志向得遠大點,明白了嗎?”
莫非自己真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李家明狐疑地看向柳大校長,這些話若是王老師來說,他一百個相信,王老師就是那種玩不來花活的人。‘以前’自己發了財,他老人家連個副校長都不是,就能張口就問自己要十萬塊捐款,給鄉上小學做圖書館、活動室,從來都是直來直去。可這柳大校長,李家明還真不太敢信,要是這麼好說話,人家能去當官,還能一路青雲?
“混小子!”
李家明太‘早熟’了,早熟到氣質都與成人沒什麼兩樣,平時的師長們也根本不把他當普通學生看。能猜出幾分他在想什麼的柳校長又好氣又好笑,罵了句扭過頭道:“老陳,你先去跟大家通通氣,要是大部分人沒意見,我們再去局裡鬧一鬧。這年頭,不會哭不會鬧可不行!”
“哎”,要得大好處的陳副校長放下茶杯,笑容滿面地告辭,臨出門時還不忘把門給帶攏。剛纔小柳校長說的是好事,若是辦成了大家都能得些好處,不過光憑他一個人去鬧是不行的,還得請老薑他們去幫着敲邊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