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三個小時去天安門等看升旗儀式,李家明脖子上坐着小婉婉;去看音容宛在的太祖老人家,李家明得挽着阿公的胳膊,莫讓老人家不由自主地下跪;從八達嶺下來,李家明背上輪流趴着累極了的小妹、滿妹;去國子監看進士碑,李家明塞了三百塊錢給管理工作人員,讓他們對阿公的焚香裝作沒看到……。
從八月二十二日至九月八日將大家送上飛機,李家明除了六號報道的那天算是歇了口氣,其餘時間都是標準的牛馬命,亢奮、幸福兼周到地侍候着這兩大家子人。他的良好表現,贏得了以滿妹、小妹爲代表的所有家人一致讚賞,連一直與他有層隔閡的張象楓,都覺得現在的李家明不象是她繼子倒有點象她兄長。
熬完了這半個月,李家明就算是解放了,可以開始享受他緊張也不失悠閒的大學時光,而且以同情的眼光目送他四哥離開宿舍,繼續去‘瘋人院’奮鬥不息。
“什麼叫瘋人院?”
累癱了的李家明沒力氣解釋,上鋪的廣東仔對學校多熟悉幾天,連忙給正收拾髒衣物的三姐解釋:“數、物、化、生號稱四大瘋人院,又名‘四大牛棚’,那裡盛產各種瘋子、牛人。國關、外、哲、歷號稱四大養老院,當然現在有人把我們經院,也列爲了養老院。”
“國關是什麼?”
“國際關係學院”。
“哦”,收拾好髒衣服的三姐,隨口應了一聲,剛想跟弟弟打個招呼時,這才發現他已經酣然入睡。每天侍候那麼多人吃喝拉撒玩,還得不停地給三個妹妹當驢騎,就是鐵人也扛不住啊。
等李家明被三姐叫醒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夕陽滿室、滿屋無聲。
當他從牀上坐起來,三個室友都以或敬仰或好奇的目光看着他,這位老大可不是凡人,這是能把解放軍同志叔叔當馬仔的猛人!六號報道那天,一個退伍後在首都當保安的鄰縣老鄉,帶着兩個退伍後也在北平當保安的戰友過來扛行李、打掃宿舍。雖然他們着便服,但一眼就知道那是當過兵的,而且畢恭畢敬地稱李家明爲‘明哥’。
感謝香港電影,這兩年《古惑仔》的風行一時,讓這幫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天之驕子,同樣對傳說中的江湖有一種嚮往。如今他們身邊,突然出現這麼一位能讓三個兵哥哥稱老大的猛人,李家明順勢就成了這宿舍裡的老大。
鬼認識那胡海,估計是毛伢他們鄰縣那些混混朋友的朋友,反正李家明是不認識,他們兩大家子人也沒人認識。人家臨走前,李家明答應了一聲‘海伢,以後有機會再說’,立即讓那三小子感激涕零,看呆了宿舍裡的其他同學、及他們的家長,也看愣了正忙活的輔導員。
那個胡海的表現,倒很能讓李家明理解,退伍後不回老家等分配而是漂在北平的人,都是有些理想的人。可漂在北平不好混啊,以前當兵牛皮哄哄,出了軍營就成了民工,能跟一個傳說中的猛人幹,總比他們自己瞎混強。
“看什麼看,不認識我啊?”
好笑的李家明穿好鞋子,接過與有榮焉的三姐遞過來的飯盒,邊狼吞虎嚥邊打趣這些還很單純的同學們。
“怎麼?你們也想跟我混?”
雖然單純,但哪個不是氣高氣傲的主?只有那個廣東仔很跳脫,有些象以前的溫平,張嘴便道:“老大,你夠牛啊!聽欣華姐講,你自己還有公司?”
三姐啊三姐,做人要低調點啊,這裡不是我們那小地方,指不定出門就能碰上未來的國家領導人。這樣的頂級大學不比在社會上,這些都是以前的學習尖子,哪個不是眼睛長腦門子上?誰願意跟一個千萬富豪玩?
“小生意,混口飯吃。我有個遠房表哥在街上當混混頭子,見我姨父在縣裡當了森林公安的分局長,就強逼着我跟他合夥販木頭,方便他販黑貨、偷稅漏稅。還不錯,我就逢年過節去送個禮,每年能從他那搞萬把塊錢花花。”
嗯?李欣華見弟弟睜着眼睛說瞎話,宿舍裡的同學又象鬆了口氣似的,突然明白了以前這傢伙說的‘做事要高調,做人要低調。’
“難怪,前天那個領頭的,就是你表哥以前的手下吧?”
高處不勝寒,何似在人間啊,李家明嘿嘿直樂:“那小子啊,我也不認識,可能是吧。估計是聽說我考到這來了,就來套個近乎。”
李家明的氣質比同齡人沉穩得多,再加上胡海他們三人的恭敬,不由得這幫孩子不相信,這位高個同學真在社會上混過。
“老大,跟我們說說,當老大好玩嗎?”
這種事不能亂承認的,這裡可不是老家,這是龍盤虎趴的燕園。別看這幫小子嚮往江湖,但只是對電影裡的江湖嚮往,不是崇敬現實中的地痞流氓。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名聲可以要,但絕對不能頂個老大的帽子,不能成爲這幫小子眼裡的江湖大佬。
“不好玩,隨時會坐牢的!我初三那年,公安突然嚴打,全縣逮了上百號混混,重判了十幾個,名氣最大的還被政府打了靶。我就是那個時候醒悟過來的,努力了四年,終於考到這來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大家剛稍稍滿足點好奇心,鍾輔導員從外頭進來了,大家連忙叫老師,沒想到人家連連擺手。
“別別,叫我師兄、學長、鍾導都行,就是別叫老師,‘高爲師,身正爲範’,我可當不了各位的老師。”
這位輔導員有點意思,已經吃完了的李家明連忙放下飯盒,從書桌裡拿煙出來散,從室內散到門口一個不落。
“鍾導,那就別怪我們沒大沒小了。”
臉上還有青春痘的輔導員,接過李家明的‘紅塔山’,又打量了一下這位早熟的學生,這派頭可比自己當初在法院混大氣多了。這樣也好,班上有個早熟點的人,自己這輔導員也當得輕鬆點。以前覺得當輔導員威風,只有當了才知道辛苦,簡直就是一個大管家,而且還是夾在領導和學生之間的受氣包。
這畢竟是名校,跟着輔導員來的幾個學生裡,也有那種眼睛長在腦袋頂上的主,見李家明一副成年人的派頭,臉上不自覺露出不服且厭惡的神色。李家明也不以爲意,人家不接就拉倒,散完煙後主動幫輔導員點菸,又把塑料火機扔給廣東仔,讓他幫大家點菸。
行,這宿舍有這小子在,凡事都不用自己操心了。年輕的輔導員交待了幾句這段時間少喝點酒之類的事,帶着兩個小跟班走了,繼續去其他宿舍巡視。
輔導員一走,來送飯的三姐也催弟弟去洗澡,好把髒衣服給她,可把宿舍裡的同學羨慕死了,可李家明連連拒絕。那種讀書帶保姆的派頭,只有四哥才能安然如素,自己可真享受不了。
“真不要?”
一看三姐隱露輕鬆的這樣子,李家明就知道是二嬸或大姐壓給她的任務,連忙道:“真不要,我有手有腳,還要你照顧?”
“那行,我走了”。
三姐一走,宿舍裡又熱鬧起來,這個年齡的男孩十個有九個,都會在漂亮女孩面前手足無措。
“家明,這是你親姐?”
“哪個系的?”
“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