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無息、無光、無感……一片虛無。
再次有意識，是聽到“汪汪汪”的叫聲。
好像是肉包。夏天大腦開始運轉。
睡之前，也是肉包在叫。
有了聲——狗叫聲、腳步聲、儀器嘀嘀聲……
有了味道——醫院的消毒水味、空調異味……屎尿味？！——多半是肉包
好像還有一種熟悉的味道，辨別不出來。想要仔細聞，卻被屎尿味蓋過，太沖鼻了！
最後，有了光。
白光。炫目的白光。
夏天皺眉。
“醒醒。”有人喊。
夏天擡起沉重的眼皮，悠悠轉醒。——果然又是醫院。
“病人醒了，通知家屬。”醫生一邊交代護士，一邊給夏天做檢查。
“感覺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嗎？”醫生湊近問。
夏天搖頭，沒什麼感覺。
“這樣有感覺嗎？”醫生好像拿什麼東西敲了一下腿。
“有感覺。”夏天說。
“這樣呢？”又換了一個部位。
“也有。”
……
“你能坐起來嗎？夠不夠力氣?”醫生又問。
夏天試着起身，有些艱難，護士剛好回來，忙過來把牀搖高。夏天調整到舒服的坐姿。
醫生又問，“肚子餓嗎？”
醫生不說還沒感覺，一說還真就想吃點東西，“肚子空空的。”
醫生問旁邊護士，“家屬呢？剛不是讓你叫家屬了？”
“家屬不過來。”護士說。
“他說不來就不來？！他不來，病人誰管？！你管？！叫他過來!”
“哦!”護士應聲。
“等會兒，叫家屬買了吃的過來。”
“好！”護士答應着又出去了。
醫生開始交代注意事項，飲食清淡、規律作息、加強鍛鍊……
總之就是老一套。
夏天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心思早在家屬身上了。這個神秘的家屬是誰？
爺爺嗎？他爲什麼不過來見自己？
程星宇嗎？他確實是不想見自己……
“醫生，我想問下，我在醫院做了什麼手術嗎？我一直在昏迷，完全沒有意識。”
醫生好看的眉毛擰成一團，沉吟道，“你的情況比較複雜。我們目前還沒研究得出結論……”
“沒關係醫生，只告訴我做了什麼手術就行。”
“沒做手術。”
“沒做手術？！”
“沒有。你被送到急診時，出現嚴重缺血癥狀。醫院當即安排了輸血。但是，輸血也沒維持多久。很快，你全身器官迅速衰竭。情況危急！”大夫回憶起當時的情況。
“我之前想申請心臟移植來着，當時說我沒心臟病，被拒絕了。我想知道，我昏迷之後，有沒有進行心臟移植，不是器官衰竭嗎？”
“心臟移植？不不不。你的情況，只心臟移植是沒用的。”大夫看着夏天搖頭。“你體內所有的內臟器官同時衰竭，心、肝、脾、胃、腎……統統壞掉，哪裡還有力量支撐你活下去？”
“不能把這些器官同時換掉嗎？”
“同時移植這些器官？簡直是天方夜譚！就算是隻移植一個，都會排異。更何況是所有內臟器官都要移植，還要同時進行，根本不可能！”
“那我怎麼活下來的？”
“奇蹟。”醫生推推眼鏡，“你能活着就是奇蹟。”
難道這一生都要被蠱毒控制嗎？夏天不甘心。
護士回來了，手上拎着袋子，“樑醫生，家屬買了飯。”
“他人呢？”
“家屬想抽菸。醫院不讓抽，他去外邊了。”
現在夏天已經確定，這個“家屬”就是程星宇。
爺爺說得對，想活着，就得讓他見自己。
於是夏天打開護士送來的飯，匆匆吃幾口，便請護士把自己扶到輪椅上。
“你要去哪兒？”護士問。
“去找家屬。”
此時天色漸黑，護士眼力很好，剛出住院樓就指着一片綠植，說家屬在那裡。
夏天被護士推過去，程星宇正低頭沉思，沒有注意兩人靠近。
“程星宇——”夏天輕喊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會不會扭頭就走。
程星宇渾身一滯，隨即又自顧自地抽菸。
護士把輪椅固定在程星宇面前，識相地告辭，“你們聊吧，我先去忙了。回去的時候就讓家屬推你吧。”
“好的，謝謝你！”夏天輕聲道謝。
“程星宇，謝謝你，來醫院看我。”夏天看着他說。
程星宇抽完一支菸，隨手扔進垃圾桶，又點了一支繼續抽。
夏天皺起眉頭，他極少用這樣冷漠的態度，一時竟不知說什麼。
“你和楊紫悅在一起了？”沒想到還是問出了口。
“沒有。”
“楊紫悅發了一張你倆的照片——”
“我看到了。”
“所以， 到底發生了什麼？”
程星宇把菸頭摁滅，眼睛被煙燻成紅色，“所以，不是我小心眼，正常人，都會對另一半接觸的異性保持警惕。”
“我不懂，程星宇，你想說什麼？”
“明知道自己低血糖，還大早上不吃飯跑到楊紫悅家，這下好了，發病了吧？夏天，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你知道我在醫院守了你多長時間嗎？！”程星宇越說越激動，而後一聲苦笑，“如果不是肉包，我都不知道你暈倒了……”
“你守了多長時間？肉包在哪兒。”
“爲什麼不告訴我你生病了？被肉包帶着找到暈倒的你時，我痛恨我自己；後來查小區監控，發現大早上你就開始難受，還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時，我真想抽自己！”
“告訴你，你就會見我了嗎？”
“會！我會把你送到醫院，讓你及時得到救治。”
“我昏迷了多久？肉包呢？我記得它一直在我身旁。”夏天真的想知道。
“你昏迷了五天，肉包被我送去寵物店洗澡了，一會兒去接它。”
“我居然昏迷了這麼久？”夏天吃驚。
“醫生說你當時的情況十分危急，所有功能器官全部衰竭，能活着就是奇蹟，不排除會有後遺症。所以這幾天，你還要配合檢查。”
“你吃晚飯了嗎？”夏天問。程星宇是自己的生命之源，一定要隨時和他保持良好的關係。聯繫不上他的情況不能再出現。
“沒。我剛纔買了飯讓護士給你捎進去了。就剛纔推你過來那個護士。她沒有給你嗎？”
“給了，我已經吃過了。”
“哦，那就好。”
“程星宇，我一個人先吃了，你不會怪我吧？”
“不會——本來就是給你買的！”
“可你還餓着肚子。”
“我沒胃口。”
“你剛纔還說我不按時吃飯——”
“我，我這就去。醫院有餐廳。”
“我陪你。”
程星宇推夏天去醫院餐廳，兩人隨便點了些飯菜，夏天又跟着吃幾口。
夏天看程星宇吃得津津有味，開始琢磨，那天程星宇爲什麼忽然提分手？分手後爲什麼拉黑自己？
這次求助的經歷讓夏天意識到，靠人幫忙，不如自己牢牢抓住。別人願意幫、能幫，應該感激；可如果幫不了或者不願意幫，那也只能自己受着。爺爺說選擇權由自己創造。那麼，現在開始，要搞清楚形勢，還有哪些空間可供自己發揮。
等程星宇吃完飯，夏天給他遞餐巾紙。本來計劃的是“殷勤”地替他擦嘴，可那實在過於肉麻，夏天干不出來。
程星宇把夏天推回病房，“肉包應該洗完澡了，我去接它過來。”
“好。”可以見到自己的救命恩“狗”了，夏天不免開心。
程星宇又掏出手機，“這是你的手機。這幾天一直是我替你保管。中間爺爺打過來電話，我接了，也是爲了讓老人家安心。其他人發的消息我沒回。你一會兒看看。”
聞言，夏天大吃一驚。應該沒露陷吧？
“你們都說什麼了？”
“問了你的情況，又問我是誰，隨口聊了幾句，別的就沒了。你放心，爺爺很和善。我們聊得很愉快。”
“多虧有你，程星宇。”夏天望着他說。
“好了，我去接肉包了，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嗯！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