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常嘉文家樓下,夏天猶豫片刻,轉向程星宇道,“不如打電話讓他帶麪條下來與我們匯合,晚上再上門叨擾我總覺着不太合適。”
“好。”程星宇說着就拿起手機給他打電話。
很快,常嘉文牽着麪條來到樓下。
三人三狗繞着小區欄杆裡圈道路溜達。常嘉文解答了天天和肉包的年齡問題,確定了兩者的兄妹關係。
夏天站在程星宇的另一側,靜靜聽他倆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極少插話。
常嘉文也很默契地沒有主動cue到她。程星宇當然也察覺到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他既沒有干涉,也沒有撮合,讓這兩人順其自然。
溜達了約二十分鐘後,三人分別帶着狗回各自的家。
夏天暗自好笑,想着要按常嘉文的思維邏輯,這大概是一次例行公事式的感情聯絡——不走心,流於形式,但又不得不做。
按前世小美的性子,與人交往雖少但極真誠,喜歡便多說幾句,不喜歡卻是能避則避的。這一世,懂得生命的寶貴,想要再活一次,可受制於人,學會了刻意討好、虛情假意。
如果說先前挖空心思討程星宇歡心是不得已而爲之,那麼私下揣測常嘉文心意則是出於真心。他拒絕的直接了當,偏偏起先夏天還抱有幻想、不死心。直到楊紫悅聯合張顯重拳出擊,處於弱勢的夏天才被他的“冷酷”傷到。今晚這樣的局面,想來日後也是不可避免,夏天不得不提前做好心裡準備。
新一週的學習生活繼續。程星宇成績的提升顯然被所有考試學科的老師注意到了。因爲以前“從不”或者“不怎麼”到後排轉悠的老師,不約而同地每天至少一次到程星宇的座位打卡。有的是刻意停下腳步,站在他旁邊的走道上“駐足觀望”;有的則是特意俯身,低聲詢問他是否聽懂,有無疑難。
夏天在一旁看着,內心五味雜陳。首先是鬆了一口氣,身上的擔子有人分擔了,提成績的指標被分散開,下發給專業的學科老師,比夏天一人“餵食”強太多了。然後是對程星宇的羨慕、嫉妒、恨,真是會投胎,生在這樣的家庭,吃穿不愁、朋友不愁,異性更是成羣結隊地往上衝,在他人生的每一個關鍵時期,都有人可以伸出手,助推一把。再然後是認爲老師偏心、教育不公平,其他同學要主動找老師,而程星宇則是被老師找,就算班上的學生一半尖子生、一半關係戶,每一個都有充足的理由被老師惦念照顧,但程星宇無疑是最特殊的一個。轉念一想,也能理解。教師這一職業在幾千年的中國文化中被過度神化了。其實,大部分的老師也是普通的打工人。他們有來自上級領導的壓力、有來自家長和學生的壓力,教師彼此之間的競爭肯定也少不了。底下有一幫學生嗷嗷待哺,就像過年苦苦哀求開發商給工錢的“包工頭”。而程星宇的家裡就是投資商、開發商,小小包工頭爲了安身立命,怎能不好好伺候呢?
程星宇前面坐着的孫夢琪沾了他的光,趁機問了不少問題。當然,孫夢琪更多的是把握機會跟程星宇說話,儘管大部分時候都被後者敷衍過去,但她有着鍥而不捨、百折不撓的“可貴”品質。
雖然她不曾表現出來,但夏天和程星宇都知道,她在幫楊紫悅牽線。因爲楊紫悅把張顯給的視頻散發到全校的QQ羣的事,夏天就再沒給過她好臉色。當然她也不甘示弱,爲數不多的幾次相遇中目光一旦撞上,她總會挑釁一下。夏天從1班轉來以後,程星宇對她連看都沒看過一眼。
在程星宇看來,夏天會因爲楊紫悅遷怒與己——夏天說“管好你的楊紫悅”,意思就是楊紫悅做了什麼事後果由自己承擔。
這讓程星宇頭疼,過往的經驗提醒他,武力不可取,口頭警示完全不管用,楊紫悅跟她的朋友孫夢琪一樣,鍥而不捨,百折不撓。只能一直採用躲避的戰術。程星宇很納悶,他曾經設身處地,在一段單向的感情當中,楊紫悅是如何做到不氣餒、不放棄的?在與夏天的相處中,她的一個皺眉、下意識的拒絕都無數遍在腦海中盤旋,甚至變成噩夢在夜晚光臨。楊紫悅怎麼能在無數次的拒絕、不止一次的暴力對待中堅持下去的呢?
程星宇真的當面問過她,她說,“喜歡你、得到你,越來越成爲我的執念。不是我主動堅持,而是這個執念追着我不放。”
程星宇也問過常嘉文,“嘉文,我該拿她怎麼辦?”
常嘉文少有的“事後諸葛亮”般埋怨,“那時我苦勸你不要再招惹她,你不聽。現在好了,知道頭疼了吧?我告訴你,沒有‘造出人命’都是你運氣好!”
“我有戴套的。”程星宇小聲反駁。
常嘉文只冷笑迴應。終歸是沒有提出任何建議。
金雅楠借錢的原因查到了。程星宇在不久後的一次週末約會中捎帶提起。
“什麼?!小金子一直在給金志凱轉錢?!天吶!”夏天難以置信,“不會吧?!你確定嗎?從哪兒聽到的消息?是真的嗎?”
程星宇滿臉委屈,“當然是真的,我爸的人查的,措不了。你要不信,我把她的轉賬記錄發給你?”
“那倒不用。我……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這個消息實在令我難以接受,我明明提醒過她,早日退出金志凱粉絲羣的。”夏天說着說着便陷入自責,“是我的錯。當時撞見金志凱就不該告訴她,還讓她加入什麼狗屁的核心粉絲羣?!呸——根本就是專業割韭菜羣!身爲小金子的好朋友,我不稱職,我不配,這麼久了,我竟然一點都沒察覺?!”
“那現在要怎麼辦?”程星宇問。
“怎麼辦?!攔住她,勸她不要再給他錢了。我這就打電話叫她過來,得好好跟她談談。”夏天道。
“哦~我先聲明一點哈~”程星宇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我不認爲你能勸得動金雅楠。不是給你潑冷水,只是覺得你不要抱太大期望。你捫心自問,到底有幾成把握?”
這把夏天問倒了,張張嘴卻說不出話,可除了這樣,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這事,得從源頭入手。”程星宇意有所指。
“你是說,金志凱?”夏天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可……”
捫心自問,夏天對金志凱心懷愧疚。害他不能承受高負荷娛樂圈工作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因爲失去了賺錢能力,初戀女友以及自己的孩子都守護不住。眼看着他從當紅小生淪落到靠騙粉絲的錢度日。上次聽程星宇的話,讓他威逼利誘金志凱,套問他的病情,之後便再也沒關注過他。可他的生活還要繼續。尊嚴早已被他拋之腦後,道德肯定不會給他束縛。因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厚顏無恥地欺騙女性。夏天對他的種種作爲行徑嗤之以鼻。內心在愧疚與鄙夷之間搖擺。
“金志凱收粉絲的錢,犯法嗎?”夏天問。
程星宇搖搖頭,“分情況吧,看他用哪種方式,這個我不是很清楚。得問專業人士。”
“算了,沒事,我就隨口一說,不麻煩你去問了。”夏天連忙打消這個念頭,不想將此事牽扯到那個人。
“不麻煩的。”程星宇沒有領會到夏天的意圖,反而熱心腸地說,“這事包在我身上。”
“謝謝你的好意,但真的不用了。”夏天再次婉拒。
“不麻煩的。這事交給我,你就放寬心。”程星宇堅持。
夏天欲言又止,因爲他的眉頭因執拗而微皺,隱隱竟有些惱意。再拒絕下去,怕不是又要吵架。便話鋒一轉,“約個時間面談吧,既然問了就問清楚些。”
“好!”他滿口答應,眉頭完全舒展開。
心念一動,夏天問道,“你剛纔是不是有些惱?”
“嗐!”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竟有些羞赧,“我、我就是一時着急,明明是好心好意要給你解決問題,而且是你先問的,轉頭又不讓我幫忙了,我、我、我就是想爲你做點兒事。沒別的。你跟我見外,多少讓我不舒坦——”
他稚嫩的話語,真誠的語氣,讓夏天不禁感嘆,人都說少年時期的感情總讓人印象深刻,大概是因爲單純而美好吧。也許,十多年之後,程星宇會忘了曾有過這一腔熱血,但夏天會記得這麼真摯地付出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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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星宇的辦事效率很高。兩天後,他在下午放學時一臉得意地拉起夏天的手,“走,我帶你去見個人。”
“啊?現在?誰呀?”夏天的問題沒有得到回覆。
但很快她就知道答案了。
學校附近的日料店裡,常嘉文和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士正襟危坐。經介紹得知他是律師。
高一那年,夏天、程星宇、楊紫悅、李明軒還有常嘉文曾在這家日料店聚餐慶祝籃球比賽勝利並留下一張合影。然而從高二開始,夏天就再也沒來過了。其他人是否再來也不得而知。
夏天不禁四周打量,一年多過去了,店面裝修翻新,比之前更加氣派些,看來盈利不少。
律師看起來剛參加工作不久,臉上尚有一絲學生氣,他對三人客氣之餘,還有年輕人之間的快速熟絡和少年義氣。
夏天向他簡單說明情況,問:“錢還能要回來嗎?”
心想,只要幫小金子把錢要回來,其餘的就不追究了。得給金志凱留條路。
年輕律師微微一笑,“同學,你想得太簡單了。但你的目的我清楚了,主要是爲了追回損失,對吧?那麼,我需要詳細的轉賬記錄以及兩人轉賬前後的談話內容。資料提供的越多,越利於我搜集證據。”
常嘉文一旁接話,“我約了金雅楠,她今天值日,晚走一步,不過應該快到了。”
夏天點點頭,不再說話。
一時沉默。
“我們先點菜吧,等菜等人,兩不耽誤。”程星宇說道。
“好,服務員!”常嘉文伸手點菜。
金雅楠隨後到來,見一名陌生男子坐在常嘉文旁邊,還一臉好奇地打探。
常嘉文說明律師來意後,她的臉立馬拉得老長,雙手環胸往椅背上一靠,質問道:“你們居然在背後調查我?!”
年輕律師聞言一愣,顯然沒想到他的客戶竟然侵犯了別人的隱私,臉上掩飾不住地尷尬。
夏天伸出手按在她的肩膀,一臉真誠地說,“小金子,你只是一個高中生,沒有人值得你借錢去……去資助也好,養活也好……過好自己的人生,遠比拯救別人的人生有意義!”
金雅楠眼神複雜的看着夏天,說道,“夏天,他對我挺好的,真的。我願意給他錢,我把這看成一種投資。你知道嗎?就像那些玩股票的,凱凱就好比一支潛力股,我相信他,他將來一定能在娛樂圈大展拳腳!我如今的投資一定會成十倍、成百倍的賺回來的!到時我不僅把借你們的錢還上,每人一定再包一個大紅包,感謝你們的資助。真的,夏天,你相信我!”
此時,菜已上齊,程星宇夾口菜放嘴裡,“em~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