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常嘉文帶着金雅楠也走了。
夏天找到凳子坐下,回想剛纔發生的一切。公園裡稀稀落落有行人路過。總是被擾亂思緒。於是便起身問程星宇,“我們換個地方談談吧?”
他沒有反對。
夏天不想去咖啡館,內心深處沒有安全感。最終兩人一同回到夏天家裡。
開門之前,夏天讓他背過身去。
他臉上掛不住,鼻孔裡冷冷“嗯”一聲,才勉強轉過半個身子。
開了門,進到熟悉的溫暖的小窩,夏天舒一口氣,終於稍稍卸下防備,累得癱倒在沙發上。
“冰箱裡有喝的,請自便。”
程星宇看眼夏天,從冰箱裡拿出兩瓶飲料,遞給夏天一瓶。
“謝謝~”
夏天接過飲料,擰開抿一小口,重又癱回沙發。
客廳的空調纔打開,正努力地降低室內的溫度,爭取給主人營造清涼的空間。
“你換鎖了?”對面的程星宇冷不丁開口。
不由一愣,但很快,夏天大方承認,“對,我看了那晚的監控。第二天就換了。”
他的手揉捏着飲料瓶,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低着頭不接話。
“不要怪我,程星宇,我一個獨居女孩,自我保護意識必須得有。”夏天輕聲說。
“我不會傷害你的……”他的嗓音沙啞,聽起來像壓抑着情緒。
“我知道。”夏天脫口而出,“我相信你。你一直對我都很好。”
雖然最近他總是作對、唱反調,但尚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
“只不過——”夏天話鋒一轉,“一般朋友不會留宿在異性家裡,尤其當沒有其他人在場時。”
“可現在你又帶我來你家?”他眼神灼灼,彷彿要把夏天看穿。
“現在是白天,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不都是孤男寡女,同處一室?”
“白天我邀請朋友來家裡做客,再正常不過了。”
“晚上就不能有朋友來拜訪嗎?”
“非必要的話,還是避免的好。”
“你喝醉了,我擔心你,過來看看,也算事出有因。”
“可你大晚上過來,第二天早上才走,別人知道了怎麼看我?!他們背後指不定說出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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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我與你不同,其他人怎麼想,我不管,只要別在我面前犯賤——”
“也許吧!”夏天道,“我沒你那麼灑脫。”
“夏天——”程星宇從對面起身,走兩步走到夏天身旁,側身坐下,握住她的手,“我願意爲你做任何事,只要你肯給我回應。”
“迴應?”夏天低聲重複。
“夏天,你還記得醫院的事嗎?你說無聊要跟我玩遊戲,我可以一直陪你玩下去,只要你不躲避,或者你能再主動一些就更好了。我可以天天去醫院看你,天天找你,你想學習我就陪你學習,你想打球我就教你打球,看電影、旅遊、幹什麼都行。你說我沒教養,我的確傷心,可你只要親親我、抱抱我,我就可以把傷口舔舐好。我不怕受傷,也不怕吃苦受累,我怕的是,我對你做的一切得不到任何迴應。你明白了嗎?夏天。”他的眉頭微蹙,眼睛像湖水被風吹過,微微泛起漣漪。
“你變了,程星宇。”夏天情不自禁地說。
沒想到,他有耐心說這麼一段話,還主動敞開心扉,嘗試修補兩人之間的關係。靈光一閃:以前好像問過他一個類似的假設性問題。
“這些話是誰教的?還是你自己想說的?”
“沒人教,我自己想的。”程星宇的眼睛好看得像一池春水。
倒不是不信他的話,只不過他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快,上次還處處針對,這次就主動示好了?
“你不是恨我嗎?怎麼忽然之間像變了個人一樣?”
“你錯了,夏天。我對你的恨只是表象,我的內心很焦灼,連續一個月了,我總是心神不寧,晚上不敢睡,因爲睡着了必做惡夢,我很痛苦……”
“爲什麼做惡夢呢?是壓力太大嗎?”
“沒上高中之前也時常這樣。但這次更加嚴重。”
“你去醫院檢查過嗎?”
“心病。”
“去看心理醫生了嗎?”
“他們盡是些騙人的傢伙。用高學歷、假笑和絢麗的詞彙包裝好了,唬人而已。”
“總會有些用吧?”
“騙術有用的前提是我信,可事實剛好相反。”程星宇攤手,“所以沒什麼效果。”
“你睡不着覺,跟我有關嗎?”夏天問。
“不知道爲什麼,有你在,我就安心,能睡好。”
這是程媽媽的東西發揮效力了吧?夏天心想。
“程星宇,你是男生,周圍的也都是男性,所以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我可以告訴你,需要的話,多說幾遍也沒關係。我希望你能聽進去。”夏天用耐心地口吻說道。既然拿了程媽媽的東西,就有義務幫她看管兒子。
“你說。”他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對女生來說,足夠信任一個男人才會把自己交給他。”
“嗯。”
“不管時代如何發展,思想如何開放,男女之間同居也好、開房也好,都是女生吃虧更多。”
“你剛說了,輿論會指責女生。”
“對,就是這個意思。”
“夏天,我說的迴應,可以是身體上的,也可以是精神上的。你想再等等,我沒意見,我可以等,等到你完全信任我,敢放心地把自己交給我。可你要讓我看到希望。我時常感覺,一直只有我主動,吵架或冷戰了好像只有我一個人難受,而你卻是該幹嘛幹嘛,一點兒不受影響。你是沒有心嗎?還是你的心不在我這裡?”
夏天看着他掏心掏肺的樣子,決定說真話,“我喜歡上別人了。”
“是誰?”他警覺地挺直身子。
“你認識的。”夏天緩緩吐出一句,並沒有直說他的姓名。
“你是說嘉文。”他試探着問。
“嗯。”
“可他有女朋友了。”
“對,我單方面喜歡他。”夏天語氣堅定。
“你介意我抽支菸嗎?”
“介意。”
“夏天——”程星宇湊近,“我也不差的。你多看看我,好嗎?”
“我一直都關注着你的。”
他的表情中盡是懊惱與不解,“爲什麼你總看不到我的優點?相反,你掛在嘴邊的全是我的缺點。”
“我……”
“你這個人,條條框框一大推,完全不像獨生子女的性格,有時候我都替你感覺累。在我面前,你想說什麼就說,想做什麼就做,我永遠接受你。”
夏天深吸一口氣,“我想,之所以對你的優點視而不見,源於兩點:內疚和不甘心。”
“哦?”他輕挑眉頭,示意夏天繼續說下去。
“我對楊紫悅內疚。她一直喜歡你,她將自己交給你,而你卻利用她報復我,我想我沒有資格指責你,我只能怪自己。”
“夏天,你聽說過一個詞叫‘聖母’嗎?楊紫悅怎樣都怪不到你頭上。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不用替我愧疚。”
“那你對她有愧疚之心嗎?”
“有。”
“我怎麼沒看出來?”夏天不免語帶諷刺。
他彷彿沒有聽出來,自顧自說道,“日後有機會,我會補償她的。”
“設身處地,如果我是楊紫悅,被喜歡的人當工具人,爲他付出一切卻得不到尊重,我可能會生不如死。”
“不,夏天,如果你是楊紫悅,你不會被利用,你不會死纏爛打,你更不會不計一切地付出。你會爲自己打算,你會做最好的選擇,你再受傷再狼狽都想維持表面上的和平。你不會因心氣不順而遷怒無辜的人。像你說的,男朋友拈花惹草,你先怪罪的是男朋友,而是不路邊的花花草草。所以,你跟她完全不同。”
“你說的對,程星宇。她是她,我是我。我不應該代入她的角色去思考。可是,程星宇,你和她do過卻當沒事發生,這件事是我的心結。我很忐忑。我認爲你這樣非常不對。這件事讓我對你的人品產生質疑。”夏天敞開心扉說出真話。
程星宇低下頭,眼神閃爍好一陣,“我說過的,是她自願,我沒有勉強她……”
“呵!”夏天不禁冷笑,“當然是她自願。否則,你和張顯有什麼區別?!”
程星宇愣住,啞口無言。
“我沒有立場批判你,但還是希望你,既然已經和她do過,就給她一次機會。試着發現她的另一面。”
“你是在撮合我和楊紫悅嗎?”
“我只是想讓你爲做過的事負責。”
“你憑什麼管我?!”程星宇換上一張冷麪。
“我沒有要管你,是你說我拒絕溝通,說我可以想說什麼說什麼,我是這樣想的,你可以不做。”
“我的意思是讓你說一些自己的事情,而不是楊紫悅。別再提她了。”
“是你剛說了分手就找她,是你約着她打網球,是你總打電話叫她回來……你想用她就叫她,不需要用她就提都不讓提,卸磨殺驢也沒這麼折磨吧?”
“你對我不是一向如此嗎?我學你而已。”
“你——”
“呵呵!我不這樣,你永遠意識不到,你對我是多麼過分!”
“不一樣的,你奪走了她的第一次。她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你。”
“你也不差的。在你之前,我從未喜歡過其他女生。你是我的初戀。你偷走了我的心,卻又不照顧它、總是肆意蹂躪它。夏天,我的心也肉長的,它會疼的,你知道嗎?”
“可——”
“我帶給她肉體的歡愉,你卻令我反覆傷心,怎麼比都是你更過分。”
“強詞奪理!現在的楊紫悅一定也很傷心。”
“現在的我難道就不傷心嗎?在你口中,錯的總是我!楊紫悅就沒錯嗎?!”
“她當然有錯。她錯在不該喜歡你!”
“那你去找她說教去!讓她別喜歡我了!”
“你!”夏天氣得說不出話,轉又嘆氣,“哎~她怎麼會聽我的話?”
“你就會欺負我……”
“我哪有欺負你?”不自覺提高音量。
“你總數落我的不是,不就是吃定我,不敢衝你發火嘛!換個人,早就被我罵跑了!”他撇撇嘴,語氣中有八分委屈,兩分自嘲。
“你還會罵人呢?!”夏天一臉地驚奇。
“當然,我可不是好欺負的。”他居然一臉驕傲。
夏天轉化話題,“肉包怎麼樣了?天天還欺負它嗎?”
“再沒有了。它倆玩兒得可好了。倒是你,多久沒看它們了?真是薄情寡義——”
“太遠了!去一次要好久。”
“我送你回家不就是這麼久麼?我從不嫌煩。”
“謝謝你呀~”夏天感激地看他一眼。
他長出一口氣,把手伸過來,捏捏夏天的臉說,“我甘之如飴。”
“所以,我們算是和好了嗎?”夏天問。
“什麼意思?”他不禁一愣。
“和好的意思就是,你不再唱反調,不跟我作對了,是嗎?”
“不是。”
“啊?”
“和好的意思是,我們之間的誤會解開了。你還是我的女朋友,我還是你的男朋友。”
“不,我接受不了。你不能這樣對楊紫悅。”
“也行,那我就繼續作對咯~”他又換上那副漫不經心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