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那些視頻,你就不好奇嗎?”夏天低下頭,輕聲問道。
別人都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連蔡靜怡都躲避視線接觸,怎麼這個人從進來到現在,好像跟平時沒什麼兩樣,他真的不介意嗎?
他悄無聲息地把凳子放下,盯上夏天的眼睛 ,“好奇,怎麼會不好奇?可我想聽你說。如果你不想說,我不會問。”
寥寥數語,夏天眼眶微紅,“那不是我……可我拿不出證據反駁……”
頭被摁進寬闊的懷抱,夏天眼淚洶涌而出,這個懷抱溫暖又堅實,陌生又熟悉,讓人沉溺。
“沒關係~夏天~沒事的~不用擔心~”他低聲安慰。
“謝謝你,程星宇!”夏天被他安慰着,心裡舒坦一些。
“你知道的,夏天,我願意爲你做任何事!”
一夜無夢,夏天休息得很好。第二天起來精神飽滿。
路過的同學議論紛紛,夏天刻意忽視,如果沒有程星宇和小金子,真的感覺被全校拋棄。
上課期間一直相安無事,可大課間時,夏天去衛生間,在這個八卦密集的場所,她被圍攻了。
起因很簡單,女廁所總要排隊,可後邊的人總是無視夏天,一個、兩個、三個都搶在前面上廁所。等到第四個的時候,夏天開口,“我先來排隊的,麻煩你等一等。”
結果那個女生立馬誇張地表演,“哎喲我去!我以爲誰呢?這不是大名鼎鼎的夏天同學嗎?欸?你在國外呆得自由自在地回國幹嘛?!淨來玷污祖國的花朵,污染祖國的空氣!你怎麼還有臉回來?!你是中國人嗎?!丟臉!會幾句鳥語全用來罵人啦?!啊?!怎麼?國外黑人哥哥是不是把你伺候得欲生欲死?!一回國就搶別人男朋友,誰給你的自信?!不如先撒泡尿照照鏡子,就你這德行,只會搔首弄姿,你以爲男的真心喜歡你,他們只是把你當免費的雞,‘雞!——’,懂嗎?!”
一連幾分鐘,她披頭蓋臉一頓罵,不帶喘氣,夏天插不上話。
旁邊的人要不冷眼旁觀,要麼捂嘴偷笑,只有一人出來打抱不平,“她不檢點是她的問題,可你插隊總歸不對,而且我見你插隊不止一次了……”
夏天朝她看去,戴着眼鏡,校服穿得整整齊齊,是個生面孔。
“少TM多管閒事!”插隊的女生推她,雙手抱胸,擺出一副兇狠的表情。
戴眼鏡的女生輕咬下脣,怒目而視,卻不敢再招惹。
“說話就說話,幹嘛推人家?!”夏天忍不住出言相助。
“我就推了,怎麼着?!”那人說着伸手使勁兒推搡夏天。
夏天沒有防備,踉蹌後退摔在廁所隔間門上。
“你——”
“怎麼?不服氣?!”
夏天用手扶門站直身體,看她頭髮染成扎眼的黃色,臉上濃妝豔抹,耳釘,項鍊一個不少,整個一太妹。
不想慣她的臭毛病,夏天也伸手猛推,她一個重心不穩,“啊——”一聲摔倒在地。
“我操你大爺的,敢推我?!老孃跟你拼了!”小太妹面目猙獰地朝夏天撲來。
兩人轉眼扭作一團。
周圍女生紛紛躲避,站在一邊默默看戲。
她手上指甲在夏天臉上抓來抓去,劃出好幾道口子,腳上也不閒着,兩隻腳一刻不閒地來回踢。
夏天不光臉上挨抓,大腿,小腿,甚至小腹被踢了好幾下。
媽的!夏天氣得手上使勁兒 按住她的肩膀,一把把她甩出去好遠。
這次她重重跌坐在地上。
這一世,夏天170的個頭可不是白長的,她矮了半頭,自然體格上就處於弱勢。
“張豔、呂麗,你倆愣着幹嘛?!幫我收拾這個賤貨!”小太妹見勢不妙,喊旁邊的同學一起上。
人羣中應聲而出兩名女生,其中一個又矮又壯,奔着夏天就是一撈摸,夏天堪堪躲過,卻被另一名女生按住一條胳膊,小太妹衝過來就是一腳,夏天被三人圍攻,轉眼間落至下風。
儘管拼命抵抗,可雙拳不敵四手,逐漸被動,捱打居多,反擊甚少……
不知過了多久,圍觀的人羣散去,落在頭上身上的拳腳停下,衛生間恢復安靜。
保潔阿姨過來,“同學,已經上課了,你快去吧~唉……真是造孽呀……”說着搖頭嘆氣。
想必她也目睹了剛纔發生的事。
淚水浸溼眼眶,夏天終於擡起頭,呆愣着回憶一切。
重生的意義是什麼呢?
換了一副身軀皮囊,享受優渥的生活條件,原以爲能活出新模樣,可靈魂不變,發生過的事就又來糾纏……
不管是小美,還是夏天,爲什麼總是被欺負?!
爲什麼?!
好想問問孔夢,該如何反抗?
對着洗手池的鏡子整理校服和頭髮,還好臉上的抓痕在側面,用頭髮能完全擋住。
夏天收拾心情,從後門偷偷溜進教室,不料還是被眼尖的老師發現,但他只是不滿地看一眼她,然後繼續講課,並無多言。
記憶回到前世高中時期,來自貧苦農村家庭的小美,第一次見識到城市的繁華,班上的女生會寫文言文的情詩,化着叫不上名號的妝、喝飲料只啜一口就扔,餐廳的飯菜每樣打來只嘗一嘗、看一看就倒掉。她們的世界繽紛多彩,小美格格不入。這還好。可是就連同樣從農村出來的同學,她們抱團取暖,卻獨獨把小美漏掉。不爲別的,那時的小美,矮、黑、胖,像任何青春期的女孩一樣,做着醜小鴨變天鵝,一飛沖天的美夢。在小美和一個男生旁若無人的打鬧之後,流言蜚語便悄然蔓延。傳入小美耳中時,已經形式多樣,誇張得如同神話傳說,不,應該是如同鬼故事一般可怕。那些粗俗的語言,小美永遠說不出口。被逼急了,和一個女生的爭吵中,小美說了最髒的一個字,艹。 那些以b開頭的字,應該是這輩子都與小美的嘴巴無緣。而對面的女生卻“口”到擒來。也曾經有人不帶一個髒字地把小美說哭,主要在於她的聲調、語氣和表情,道行高的人,舉手投足都是戲。
最好聽的一個版本是,有女生問那個男生:“你怎麼會和她那種女生說話?不噁心嗎?”
沒有一個髒字、沒有任何詆譭,甚至用的是疑問句,可漢字的魅力在於它總能讓人浮想聯翩。
想必說話的女生內心對小美是極度的厭惡,以至於她不理解爲什麼有人願意去和這樣的人說話。竟至於不如過街的老鼠,連人人喊打這樣的盛況都是奢侈。
媽媽說小美太敏感、臉皮太薄,人和人之間,就是這樣的,你弱他就強,不能怕被人說,說兩句身上又不會掉塊肉。
可是小美就是在意,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害怕別人背後的指指點點和風言風語。
心中的苦悶無人可說,家人是不理解的,小美多次在電話中對家人哭訴,你們不懂!你們什麼都不懂!
同一宿舍的女生,總是在小美走近時停下說話,默默散開。晚上熄燈之後,她們的夜談小美不能插嘴,要麼被忽視,要麼就是她們停止的信號,每每發生這樣的事,小美就整夜整夜睡不着,瞪着眼睛直到天亮。淚水無數次打溼枕頭。小美不敢放聲哭,就算是抽泣都會被其他人說,“好吵!”“還讓不讓人睡了???”“明天還要早起呢!真煩!”
有一次,小美半夜被下鋪的女生叫醒,原來是因爲小美在夢中哭泣,哭聲很大,把她吵醒了。小美摸着涼涼的臉頰,對她道歉,“對不起,我做噩夢了,不知道會哭出聲。”
“真倒黴!老班怎麼讓我睡你下鋪?!”她嘟囔着翻身睡去。
小美拉起被子矇頭而睡,這樣,就算有什麼動靜,隔音之後,也會變小了。
第二天,小美就聽到室友聚在一起笑話她做夢大哭,搞不懂,這是什麼有趣的事情嗎?她們的笑點在哪裡?放肆的笑聲如此刺耳,小美只能想辦法堵住自己的耳朵。
窩在被窩裡久了,小美開始睡過頭。
本身晚上睡得就不好,凌晨4點終於有了睡意,沉沉入夢後就不願在醒,再加上蒙着被子,外邊的洗漱動靜也聽得不太清楚。
好幾次都是猛一掀被子,宿舍裡、整棟宿舍樓裡早已空無一人。匆匆跑到教室裡,總要被老師批評來兩句。
有兩次,小美被鎖到宿舍裡,平時宿舍從來都不鎖門的,不知誰帶來的鎖。
是班主任看小美遲遲沒進教室,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再找不到你,我都要報警了!”班主任如是說。
小美很喜歡這個班主任,因爲她的“解救”。
可惜好景不長,她被調走了。新班主任是個男老師,他給小美調了單獨的位置,別人都是兩人同桌,只有小美是單人單桌。他給家人打電話,說小美無心學習,也不團結同學。爺爺奶奶專門跑來一趟,在班主任的辦公室裡說好話求情。
後來,小美開始逃學。大白天不上課,從學校翻牆溜出來,在城市繁華的大街上閒逛,去公園呆着、去圖書館呆着、在街邊坐着,總之小美所到之處都是這座城市不收費的地方。
村上的人也開始在背後議論,有人建議讓小美出去打工。
可能是小美以前的學習成績還不錯,家裡人沒有吭聲,堅持供小美讀書直到參加高考。
吃着以前的老本,小美考上了省內一所普通的大學。遠離那一班同學。遠離那所學校。有了新的開始。總算能從壓抑的環境中解脫,終於能喘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