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如此······那就是天要亡國了。宋老,你也是一個人,豈能迴天?”宋老眉頭深鎖,腦海裡忽然涌現出唐雨墨當日下棋時和他說的話來。不禁脫口而出道:“若真如此,那自然是天要亡國了····”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語如果是被人聽到,那可非同小可,但是宋老和薛老多年好友,在一起自然不必有所顧慮。
薛老聽到這句話也不由得臉上現出憂慮的神色。
宋老看看這棋盤中的棋子,苦笑着低聲道:“說實話,我認爲雨墨那丫頭的顧慮,就是這個。”
“哦?”
“她這個人行事思考,一向乾淨利落,不會拖泥帶水。那天我聽到她玩笑着說出這句話,知道這其實是她內心的聲音。或許在她眼裡,大信積弱到這個地步,如果遇到兩虎相爭的情況下,仍未能奮發圖強虎口奪食,那這樣的大信······就是亡國也不可惜,無需去逆天而爲了······”
“話雖如此,但我們身爲大信子民,豈能袖手旁觀······”
“呵呵,你先彆着急,我們這次好歹是有了機會,此次進京,我自然會和李相配合,力爭整頓軍務,一振朝綱。但能否成事,恐怕還是不容樂觀。呵呵,自古以來,改革定是艱難重重,尤其我朝積弱已久,若是真的要下決心動起來,既有利益的集團怎麼?岬們嵋追牌約旱睦嬀鞝?一來,必定需要用強。一旦用強,勢必要有流血······這些我想雨墨那丫頭也是清楚明白的。她是一個有見識的孩子,估計對於怎麼抓住這一改頹勢的機會,如何去改革也是想過的。可能正是因爲她是個聰明而謹慎的孩子,肯定也知道此事難爲。估計是想得太多,從而卻步。我看,這就是她一直不願意出來做事的原因。”
“此事難爲但也不可不爲,終究需要有人去做的。”
“我倒不是說她逃避,而是她有自知之明,或許她是知道自己的性格方面?詮觶壞┯齙?激烈的攻擊,反彈越大,處理改革的時候,後果也更難以想象。也許她也是爲了避免沾染太多的鮮血,才起了這等淡泊之念。自從那天她和我聊過以後,我思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原因可以說的通。”
“呵呵,她這個丫頭,也真是太自大了,還沒有去試,就以爲了解內情。”薛老忍不住笑罵了一句,言語中倒是沒有責怪唐雨墨的意思,只是帶着那種長輩對自作聰明的晚輩那種又好氣又好笑的語氣。
“如果是別的人這樣,我也會這樣認爲,十來歲,還是個女子,就算是孤芳自賞者,也不過認爲自己可以憑藉母家或者夫家的官宦勢力做到四品左右的官員。但是雨墨這個人,我卻說不透。她年紀輕輕,孃家無人,夫家就算有點錢,但是也是商人之家罷了,按理說,應該不敢有任何在官場上的妄想。但是她在金陵的幾次事情,我們也是看在眼裡,心思縝密,手段老辣,竟像一個有過多年經驗的人。在年輕人中,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能夠看透和操控人心來達到自己目的的人。如果她是男兒身,又身在亂世,必定爲一代奸雄。不過她雖然知道自己有能力,卻懂得剋制,這纔是讓我更爲欣賞之處。比如這次我邀請她一起進京,到時舉薦她爲女官。她心裡應該對這個事情不會太反對,但是因爲她能夠清楚認識到自己的個性和做?路綹瘢塹p陌鏤也懷煞?而誤事從而剋制推脫。她這樣的做法,不是畏縮,而是有大智慧啊。”
宋老說到這裡,嘆了口氣繼續笑道:“其實,她現在不肯進入官場我也不大介意,她有能力有想法,而且對天下蒼生有仁愛之心,早晚是要進來做的。現在就讓她自己先去逍遙逍遙,想想清楚吧。”
宋老和薛老在談話的時候,並沒有刻意支開身邊的上官子睿和上官詩齡。如果是普通的學生,自然應該在他們面前保持先生正面的一面,不會在他們面前對他們的先生品頭論足的。畢竟他們是需要尊師重道的。但是他們畢竟是福王府的小王爺小郡主,尤其是上官子睿,他作爲福王的嫡長子,以後是要繼承產業的。雖然大信對皇親國戚管理控制嚴格,但是畢竟是皇家血脈。論他的師父,但詩齡畢竟是康王府的小王爺。雖然說信朝對宗室管理得嚴,但是金陵這邊的產業還是可以繼承的。再說了,上官子睿和上官詩齡兩兄妹不但是唐雨墨的學生,也是薛老的學生。儘管薛子羽和公主也有自己的兒孫,但是他們的產業在金陵的產業除了他們自己的產業之外,其實還暗藏着朝廷對江南的控制。上官家的這對兒女,現在也是作爲管理候選人來培養的。唐雨墨這個人能力雖強,但是難以控制,萬一將來真的有什麼事情,他們現在對唐雨墨的評價,也可以算是對兄妹倆的一個提醒。
當然,因爲這評價不算負面,二人現在纔會說一說。剛纔聽到二老對唐雨墨的評價,兩個孩子臉色也頗爲躊躇。等到聽到二老說完,發現最終對唐雨墨的評價還是正面的,這才笑了出來。宋老微笑着看看小詩齡,道:“詩齡剛纔說的,其中有些是你唐先生的觀點吧?”
小詩齡想了一下,而後點了點頭:“先生也說過的,但是····說到這段的時候,唐先生似乎沒有把話說完。”
“呵呵,那是因爲你唐先生怕說的太透了,反而讓你們心生恐懼。她這個人啊,如果按她的想的,估計是覺得只有實踐了真的能用的纔是大道,纔是真理,說的再多也不過是空口白話罷了。”宋老說到這裡,又轉向一旁正垂手而立的上官子睿:“子睿啊,你們跟着唐先生,我看學到的不是詩文或者典籍裡的字面意思,而是學到了學習問題思考問題的方法——之所以你們現在會覺得和其他夫子學習都比較容易理解,除了雨墨提到過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你們會思考了。”
上官子睿和上官詩齡都認真地點了點頭。
宋老欣慰地看着兩個孩子,點了點頭,但是又嘆了口氣:“但是你們那麼小就學會思考,也未必是一個好事。其實你們唐先生應該是爲了想盡快讓你們學會思考問題,所以在上課的時候穿插一些故事,引導你們開動腦筋?慚y母臁5悄忝竅衷諛曇蛻行。睦蛔悖氳錳啵?最後難免可能會驕傲自大,可能會覺得鄭夫子不如唐先生,甚至會覺得聖賢書不過謬誤空談,這樣是很可怕的!如果一個年輕人過早有了自己太多的思想,就有可能目中無人,夜郎自大,最後甚至影響自己!子睿,你是男孩子,這些,你尤其要謹記。”
宋老一向都是以寬厚和藹的樣子面對小輩的,剛纔薛老說小詩齡的論述“華而不實”,他也不過是評價“天花亂墜”。但是現在說到提醒上官子睿不可以夜郎自大這點時神情卻是頗爲嚴肅。上官子睿趕緊正色斂容,聆聽宋老的教誨。
說完這些許久,宋老的神色才微微緩和:“因此,你們平時的夫子最初教導你們,往往只是讓你們記得一些理論,而讓你們慢慢長大,有了閱歷之後,才讓你們想。這樣的話纔算是根基紮實。當然,我不是說你們唐先生的教學方法不對,只是看她叮囑你們不可以驕傲自滿,就知道她也是知道這點的重要性的。她知道有所控制,但是你們······你們畢竟還是孩子。宋爺爺這次離開京城,看到你們的機會也就少了。所以現在纔想要叮囑你一番。善於思考,是好事情,但是就像你師傅說的,千萬不能自以爲是驕傲自大。別人教的東西說的話,就算你當時覺得不怎麼樣,覺得不合時宜,也要先用心記住,只要先記下來了,等到以後你們長大,自然會發現其中的道理。”
兩個孩子肅容行禮道:“詩齡、子睿謹記教誨。”
“這樣就好。”宋悅明欣慰地笑了:“不過,你當初和唐先生學的,估計也不止這些吧?詩齡,我聽說你對格物之學很有興趣,你覺得那門學問,有沒有用呢?”對於上官詩齡,因爲她到底是女孩子,所以對於她喜歡“格物”這種“旁門左道”,宋老倒也不加太多限制。
“有用的哦!”小詩齡向來活潑可愛,現在一聽到格物,小女孩的眼睛陡然都放出光彩來了。點點頭道:“唐先生說過格物就是······哦,格物之源,源於大膽的想象!”
“想象?”
“對啊!”小詩齡點點頭道:“唐先生說無論我們看到什麼,都可以去想象······”。.。